第四十一章

    在搞合作化之前，楚汉明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那几年里他存下不少粮食，而且基本上每年都能宰上一口肥猪过年。每年从正月初几里开始，楚家兄弟姐妹都会受邀齐聚槐树湾村，过上一段热闹欢悦的日子，而且临走时每家都能分到一两块象样的腊rou。

    对于楚汉明的慷慨大方，吴凤云嘴上不敢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心疼得要死。毕竟每次这么一折腾，他们小半年的收入就打了水漂。但楚汉明高兴啊。只要弟弟meimei们开心，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因此不管有多大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楚汉明在那几年里不仅把自家的日子过好了，他还忘不了去帮助地主分子楚国昌一家，而且从不避讳。楚国昌一大家子人，多年以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会干什么农活。老老少少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开到庄稼地里，抬不象抬，挑不象挑，一窝蜂地胡恳乱刨一气，那场景不像种地，倒像演戏，而且台上个个都是让人耻笑的丑角！大伙都把这户昔日荣光今日落魄的人家当笑话看，看不过瘾还可以随时把楚国昌拎出来，开个现场批斗会，这样槐树湾村就多了个看热闹的去处。

    往往这个时候，楚汉明就会主动站出来解围。虽然少数人因为正耍在兴头上而对楚汉明的多管闲事感到忿恨，但大多数群众毕竟心存善念，在楚汉明的劝说之下纷纷散去，现场批斗会就一哄而散。楚汉明拿话安慰楚国昌和他的家人，教他们基本的耕作常识和技巧，并现场示范。可想而知，楚国昌家种的庄稼是槐树湾村收成最差的，粮食当然就不够吃。在楚国昌家最困难的时候，楚汉明竭尽所能接济他们，也算是楚汉明对楚国昌昔日关照的回报。

    一个阶级成分还没有定下来的人居然和地主家走得那么近，不仅对其施予同情和帮助，甚至还愿意为他打抱不平，这说明什么问题？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什么勇气呀义气呀之类的问题了，这是一个阶级立场的问题！既然是阶级立场的问题，那就是敌我矛盾而不是人民内部矛盾了。。。。。。不要以为这是危言耸听，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政治逻辑！也是他楚汉明特殊，这要换作一般人，早就被打倒了。

    这楚汉明为什么特殊呢？

    第一，他打过日本人。这日本人是世界人民的公敌，也是世界上最凶残的敌人，而楚汉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怕日本人的人。可以说，楚汉明是抗日战争中优秀的中华儿女中的杰出代表之一。他一身的傲骨和浩然正气在战争中威震敌胆，在日常生活中让人肃然起敬。

    第二，他打死了土匪杜建一。槐树湾村的人没机会见识楚汉明如何打日本人，但他打死了称霸一方、鱼rou乡里、无恶不作的土匪杜建一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第三，他不怕死。楚汉明即使遭到暗算，身受重刑，但仍不认输，从不低头。这也是槐树湾村人亲眼见证了的。

    第四，他坐过解放军的监狱，经过审判，最终解放军也没给他定下什么罪。

    第五，他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行事为人凭的是正直和良心。

    。。。。。。

    但是，什么叫“胜者为王败者寇”？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什么叫“枪打出头鸟”？。。。。。。这就是人间法则，是圣人古训，是历史经验的总结。“大丈夫宁折不弯，威武不屈”，“天马行空，独来独往”，那是说书。况且书上也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楚汉明不识时务，我行我素，注定了他迟早要吃大亏。

    这几年楚汉明诸事顺遂，家业兴旺，笑容也慢慢回到吴凤云的脸上。过去的一切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如果说他们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是希望女儿大妹能尽快有个弟弟。可无论夫妇俩如何努力，吴凤云的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楚汉明不由得又想起算命先生的话来。算命先生说他命中有个儿子的。莫非算命先生算错了？

    轰轰烈烈的合作化运动开始之后，土改时分配到各家各户的田地归入到农业合作社。劳动的方式变了：大家一起上工，人声鼎沸，笑声盈野，劳动的场面热火朝天；大家同时休息，归家时乌啦啦的像班师回朝。分配的方式也变了：工分加人头综合考量，专人核算，统一分配。

    可新气象并没有带来好收成。楚汉明家一年到头分到的粮食，算下来比往年少了近一半，更不要奢望合作社能发给你一头猪了。在参加合作社的两年里，楚汉明家的生活水平明显下降。要不是靠着存粮弥补，这日子真的就难以为继了。

    再后来到了“***”的时候搞集体伙食，楚汉明的女儿大妹就已经会拿着自己的小罐罐到伙食团去蒸定量饭了。

    这个乖巧的、娇俏可爱的小女孩，楚汉明的心肝宝贝，因为一次意外，使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又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