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楚茂源生长在农村，却从来没有像模像样地干过农活。即使偶尔和父亲去了趟田间地头，也总是耐不住性子，胡乱应付几下就找借口走人。他素来讨厌农活，因为和田地打交道的确又苦又累。

    在大热的天里，要给玉米地施最后一道肥。等浇完一担粪水从苞谷林里钻出来，手上脸上脖子上少不了苞谷叶子划拉的伤痕，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所以往往在浇完了一担粪水之后，楚茂源决不会再去浇第二次。他要游泳去了，槐树湾村前的小河里，孩子们扑腾得正欢哩。

    初春，自留地在播种前需要翻耕。有的小块地，使不了犁的，父亲楚汉明会安排儿子用锄头挖。刚过完冬的土地板结得比较厉害，每一锄下去，如果力度不够，达不到预期的深度，还得再补上一锄，为了省事就非得下死力不可。开头几下还挺生猛，再往后可就考验人了：紧握锄把的双手被震得生疼，腰杆儿和臂膀由于剧烈的大幅度的动作很快就酸痛起来，头上的汗珠儿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上。。。。。。那就休息休息喘口气呗。可站在地里休息也累啊。干脆再接着来。再弄几下。还是累。再歇会儿。再来。。。。。。干到这时楚茂源往往已经xiele劲，心里就想着要打退堂鼓了。那书上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哪里讲的是什么战争呀，简直就是楚茂源劳动状态的生动描写！

    所以原以为一次就可挖完的一小块自留地，在楚茂源可能就需要两次，甚至三次、四次。

    楚茂源干农活既不能吃苦，又缺乏韧性，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游手好闲的德行，一提到干农活心里就发怵，就反感，就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楚茂源到省城上学，那时候也算懂事了，突然间良心发现，觉得老父亲不容易，心里就默想着等学校放了假，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帮衬帮衬他爷。人家楚文斌身为工农兵大学生、国家干部，回到家还不是什么都做。楚文斌在槐树湾历来口碑不错，因为人家既低调又勤劳。他楚文斌能做到的，我楚茂源应该也能做到。。。。。。。每次楚茂源心里都想得好好的，每次都作好了精神上的充分准备，每次都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甚至每次都会为自己的想法感动着，可每次真的一回到家，马上就原形毕露，一到田里地里腿就发软，就嚷嚷着要找楚茂德玩去了。

    楚茂源不爱劳动，其实并非天性使然，而是源于他爷的娇纵。楚汉明一副好身板，即使年纪越来越大，一直都还比较硬朗。他对儿子的管教之所以放任了一些，是因为一来他老来得子，心里确实宝贝着，舍不得让儿子受苦；二是他的身体条件让他还cao得起这份心，儿子多干点少干点无所谓。

    但人是逼出来的。楚茂源就曾记得有那么两次，家里的煤烧完了，也没有柴禾，爷又忙得昏天黑地的，总不能不生火做饭吧，怎么办？爷就给他钱，让他到十几里外的煤矿去挑煤来应急。这一去一来，几十里路呀，对一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少年来说，光走路就够呛，何况还要担重担！尽管平生里只经历过那么两次，但提起当时的辛苦，楚茂源总是感慨系之，足可以让他刻骨铭心了。

    除了挑煤这件事，楚茂源在农村里做过的所有事情当中，还有一样是让他颇为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