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楚茂源和田莉面对面坐着烤电炉。盘成一圈一圈的电炉丝被烧得通红，旺盛的炉火映照在两人脸上，像化了暖色的彩妆。 真是一个美好、自在而又舒适的夜晚。 楚茂源沉浸在享受之中，慵懒到不想说话。他体会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田莉率先开了腔。 “你今天是不是特别无聊了才来找我的？” 田莉有意无意的一句问话，差点让楚茂源乱了阵脚。这句貌似平常的话实际上暗含机锋。他如果回答是，显得对她不够尊重；他要回答不是，那也并非出于真心。因为他来找田莉的初衷只是寻求安慰，并未抱定复合的决心。事实上，他不知道这一趟能否如愿见到她，而且即便是见到了，也预想不到她对他的态度。他俩毕竟已经分手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说白了，田莉目前是否处于单身状况尚不得而知。作为男人，他主动来找她，并且在冲动之下抱了她，他承认自己脸厚，但也绝对没有想到田莉会有如此热烈的响应。她一反常态的惊人表现让楚茂源完全从主动变为被动，而且正是她主宰了后来发生的一切。打个比喻，楚茂源原本就想吃餐便饭，却意外地享受了一场饕餮盛筵！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理解为田莉至今还深爱着他。可能是他“浪子回头”的表现让田莉彻底感动了，所以她给予他超出想象的报偿。现在，他刚刚吃完夜宵，食欲得到了满足，体力正在恢复之中，精神上也感到特别的惬意和放松。。。。。。总而言之，田莉现在提这种问题实在有点儿不合适宜。 可是田莉用一种期望的眼神看着楚茂源，似乎正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楚茂源知道装是装不过去的。他灵机一动，抓过田莉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就像以前他陪她值夜班时那样。 “别说傻话。” 他想敷衍了事，故意低头不看她的眼睛，心里却指望着他亲昵的举动能化解眼前的尴尬。 可是非常非常的意外，田莉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你告诉我，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田莉霎时收敛了笑容。她说话的口气跟她的脸色一样冷峻。 楚茂源心里本来还有点自责，见田莉冷落他，说话又是如此的不依不饶，遂把心一横，反唇相讥道：“你是不是觉得吃亏了？” 楚茂源的意思很明显：你如此质问我，肯定是觉得自己吃了亏；既然怕吃亏，为什么给我呢？而且还怕我“吃不饱”！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反过来说，你如果心甘情愿，那又怎能以此作为要挟我表态的条件呢？。。。。。。反正不管怎样，楚茂源回敬了田莉一个让她更加难以作答的问题。 楚茂源见田莉闷了半天不出声，心想一定是自己的话过于狠毒，就怪自己缺少口德。毕竟田莉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她想说什么就让她说好了。要是把她搞得下不了台，反倒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家没有风度。 楚茂源正暗自忏悔呢，谁知田莉这时却从从容容地说出下面的一番话来。 “我今天这样对你完全是心甘情愿的，既不会觉得吃亏，也不打算后悔。真的。我今天见到你好高兴，因为在此之前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跟你谈了两年多的恋爱，总的来说有苦有乐，有过欢笑也有过泪水，留下了许多终身难忘的记忆。我们曾经彼此走进对方的生活，甚至到了很深的地步，就像亲人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是我的初恋。我曾经天真地以为，你会从做我的男朋友开始，以后变成我的丈夫，我们孩子的父亲，我们田家的一分子；我也作好了准备，要和你恩爱相守，白头到老，和你一起孝敬楚伯伯，照顾好你母亲。。。。。。可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相爱容易相处太难！我们不仅吵架，而且吵完了还打。尽管我打不过你，但我每次还是不愿在你面前屈服。可能你最不喜欢我的也许正是这一点。虽然我自认为我其他方面做得还不错，但这个缺点却足以毁灭我们之间的爱情！我曾经想要努力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由于我急于求成、一意孤行，不但未能达到目的，反而酿成大错，伤害了楚伯伯。。。。。。 “那一次意外彻彻底底地断送了我们的未来。可惜你没有找上门来打我，你要真愿意打，我还真愿意挨！我知道我冒犯了楚伯伯，就是冒犯了你心中的神！你曾经说过楚伯伯在抗日战争的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而我却差点让他送了命！楚伯伯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我一句，但从他不让我带他去看病，也不让我陪着你张超表哥带他去治疗，甚至连我给的钱他也不要等等这些方面看，我已经知道了他对我的态度——他心里肯定已经不能接纳我成为他将来的儿媳妇！我没有理由要去怪他，我这是咎由自取！我当时要是肯听他的话，让他坐公共汽车，何至于弄到如此被动的地步呢！我猜想楚伯伯是何等样的人，他要怪我肯定也是怪我对他不够尊重，对不对？而他没有对我发过一句怨言，还反过来关心我摔得重不重。。。。。。我知道这是楚伯伯的修养，他不和我这个小辈计较，但我恐怕得为此内疚一辈子。。。。。。所以从那以后，我一直认为我欠你们楚家的。 “你今天来找我，我就算定了你来绝对不是想和我重新和好，因为我前面给你打的那个心结是个死结！你肯定是无聊了，空虚了，或者遇到什么事情不顺了才来找我的。我拿话试探你，就是想证实我的想法。 “不过，在证实我的想法之前，我觉得我有责任好好待你。当你从后面抱住我的时候，我明白了你的需要。其实我就是把你当成那讨债的人，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向你还债而已。现在，我们两清了。” 。。。。。。 楚茂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平安县医院大门的。他仿佛刚刚接受了一个手术，而主刀大夫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田莉。田莉果断地把楚茂源连着她的那根神经彻底切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