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一次，楚茂源工作上借调的事情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和波折。几天之后，他就到平安地区行署审计局报到上了班。

    楚茂源在跟新任财务科长说起借调的事情时，并没有出示他怀里揣着的借调函。但他必须要向她通报，这不仅是程序上的需要，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得她配合，因为厂长肯定要征求她的意见。在这个可恶的夺权者面前，他既要掌握好分寸，不卑不亢，同时又不能得罪她。万一要让她产生反感，那就等着穿小脚鞋好了——她完全可以找些工作上的借口，比如说她初来乍到情况还不熟悉，或者某些会计核算方面的细节需要时间了解，甚至说工作上需要他的支持和配合，总而言之就是不同意借调，那楚茂源就惨了。厂长不懂业务，放不放行自然要听她的意见，更何况他们是一伙儿的，都是“外来的和尚”，是平安县酒厂新的掌权者，他们想干什么那还不一个鼻孔出气呀。

    正因为兹事体大，不容有失，所以楚茂源认真考虑过他与继任者之间沟通时的态度问题。思考的结果，他觉得把她定位为“老大姐”比较合适。也即是说，他得用一个小弟弟的身份跟她对话。你还别说，当楚茂源进行了这样一番心理调整之后，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立马就有了极大的改观，这样的改观虽然尚不足以完全消除他对她仇视的心理，但他起码愿意从客观的角度上理智地看待问题：虽然正是她的到来使得他的职务被解除，被取代，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是平安县委、县政府同意了的，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所以即使来的不是她，也会是另外的一个她或他，这就注定了楚茂源非得要喝下这苦杯，自尊心再强也没用。其实不光是楚茂源一个人啦，平安县酒厂整个管理层中所有重要职位上的人，都跟他是一样的命运——作为财务科主持工作的他更不可能例外，因为这牵扯到神圣的财权问题。沦落到靠边站的是一个集体，这跟个人能力大小无关。这中间唯一的区别是，厂长一级的干部作为县管干部由县里统一进行调整，换个地方任职，级别不变；而中层干部就只能夹起尾巴，要么臣服于新的掌权者，过屈辱的日子；要么自己救自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想办法离开这个曾经是他们当家作主的地方。只是不知那位曾经说过“要走一起走”，让楚茂源白白浪费了两次调动机会的常务副县长，还有那位曾经请楚茂源到他家里吃过饭的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当他们在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是否会想起他们曾经在酒厂当领导时那些忠诚的下属？

    不过对楚茂源来说，这令人不快的一切即将成为过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古人云：“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平安县酒厂的衰落也许成就的是楚茂源更大的一番作为——王桂花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么？

    王桂花是楚茂源分配到平安县酒厂之后才被提拔为县工业局的副局长的。当时县工业局的局长是一位南下干部，资深的老革命。楚茂源任酒厂财务科副科长之后一段时间，县工业局改为县经委，那时老局长也离了休，王桂花即转正做了县经委的主任。县经委虽然是县酒厂的上级主管部门，但其影响力极为有限——县酒厂红火的时候，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特别勤政，常常亲自听取厂长的直接汇报，甚至连县酒厂的改、扩建工程都是由一位县委副书记亲自挂帅指挥，所以那时候的县经委对县酒厂而言顶多只是个陪衬；及至县酒厂开始走下坡路，县里下决心加强领导，派常务副县长和组织部副部长分别担任县酒厂的厂长和书记，县经委更没有说话的份儿了，因为县酒厂的领导级别比县经委主任还高。这王桂花主任楚茂源接触过，见人一脸的笑，说话客客气气的。说句不恭的话，王桂花主任给人最大的感受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有官架子，除此而外还真看不出她有多大的能耐。

    可人家王桂花主任在短短的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就实现了人生成功的“三级跳”——县工业局副局长、县经委主任、地区经委副主任。从默默无闻到连续不断的华丽转身，这是多么让人艳羡的仕途轨迹啊！

    楚茂源尽管还没有胆大妄为到对他自己未来前途有多大指望的程度，但王桂花主任的成功范例已足以让他产生朦胧而美好的遐想。

    他虽然还非常年轻，但经历过将近五年的磨练，也多多少少有了一定的成熟度。这次在办理借调手续的过程中，因为思考缜密、谋略得当，所以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他自始至终没有在新任财务科长面前说过一句冲话，更没有在向新任厂长请示汇报时流露过哪怕一丁点儿骄傲的情绪。降卑自己和尊重他人给他带来了积极的回报。

    现在，一个更大的平台展现在楚茂源面前。虽然目前还只是借调，但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是金子总会发光。”

    这句话仿佛就是写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