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徐小曼注意到楚茂源整日里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就问他到底咋回事？楚茂源只是无精打采地摇头，嘴皮子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在他的内心深处，沮丧情绪不可遏制地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而又奔流不息。

    全局上下几乎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他。他屡次想要张口跟人打招呼，对方不是装做没看见就是立即把目光转向别处，那种又臊又尴尬的感觉简直让人刻骨铭心。

    孙科长和张科长见到楚茂源都是讪讪的，无数次欲语还休，无数次欲言又止。他们关心他的具体体现，或许就是暂时不给他安排任何工作。

    楚茂源每天上班唯一可干的事情就是看书，随便看些专业方面的书籍。表面上他看得很认真，实际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因此上班时间对他来说既痛苦又漫长。他现在还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串门，所以他的那个座位，就好像一个无形的牢房把他困在那里。而上厕所对他来说则相当于放风，算一个难得的自由。不过那也是理论上的自由，因为上厕所有一个坏处，就是增加了与人碰面的机率。所以如果不是真急，他宁可不上。

    以前的他只知道有“画地为牢”这个成语，现在的他可是真实地体会到了这个成语的准确含义。

    就连下班，他也故意要比别人晚一会儿走。他宁可当独行客，也不愿与任何人结伴同行。形单影只当然孤独，好处是省却了心累。

    楚茂源就这样过了一段煎熬的日子，直到后来夏言公专门跟他谈了话。

    楚茂源冷着脸坐在夏言公对面。他静静地等待着这位平生只读过《毛选》的人会对他说些什么。不过他已经料定他狗嘴里决吐不出象牙来。他大概觉得楚茂源毕竟不同于一般普通的人，他对他欠缺一个交代。但今天无论他说些什么，都不可能会改变现状。因为一切都已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夏言公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公认的，主要问题是群众基础不好。”

    夏言公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但他的话让楚茂源无法准确理解。对仕途学问一无所知的楚茂源哪里知道，夏言公想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这个政治上的老江湖在戏耍一个成天只懂得钻研业务、思想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年青人。他一句暗示性的话就把楚茂源的注意力成功地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而他导引的那个目标却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

    楚茂源的大脑飞速旋转起来：提拔中层干部莫非也有征求群众意见的环节？就像他所经历过的对李沛然老局长的民主测评一样，只不过这次变了个形式？如此说来，他应该在这一次提拔的中层干部的考虑范围内，只是在征求群众意见这个环节卡了壳？

    换言之，就是楚茂源完全有能力担任中层领导干部的职务，夏局长和贺副局长也看好他，但是群众不答应！

    楚茂源迷茫了——夏局长所说的这些“群众”都有哪些人啊？他楚茂源有那么讨人恨么？

    楚茂源又开始一个一个地想他和审计局每一个同事之间的关系。想去想来，想来想去，除了和孙科长因为工作关系走得较近而外，跟局里其他人既谈不上怎么样好，又谈不上怎么样不好，更不会产生什么矛盾。在所有同事中间，他最有可能得罪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给他介绍过对象的大姐；再有一个就是曾经审过地区糖酒公司的那位同事。大姐好心好意地给他介绍对象，最后却没有成，表面上大姐说能够理解，实际上她心里会不会有怨气这很难说；至于另外那位同事，估计是真得罪了，因为楚茂源审他审过的同一单位竟然审出了他以前的大纰漏，以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局里的舆论对他相当不利……不过局里总共有好几十号人呐，除了这两个人而外，谁还会投他的反对票呢？还有就是，群众的支持率要求有多高？其他人的群众关系个个都比他好是吧？

    其实夏言公对楚茂源的这个说法的背后不是答案，而是秘密。既然没有答案，楚茂源的思考注定就不会有结果；既然是秘密，夏言公就只能把它带进坟墓里。

    无需安抚，更不必担责。楚茂源没有被提拔，不怨天，不怨人，根源完全在于他自己。一条莫须有的“群众基础不好”，就把才华横溢、满腹怨怼的楚茂源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还不算，夏言公下面的话，直接导致了楚茂源人生方向的巨大转折。

    “你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我们现在的社会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