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仙如凡人
梦境里的春夏秋冬，如白驹过隙一般变幻。猼訑无法确定，这转眼间的功夫到底跨越了多少岁月。 他只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在这个梦境之中，呈现给他的全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 南无姑娘一天一天在大仙的身边长大，长大后的南无姑娘褪去了原本青涩的外表，眉眼长开之后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清纯，也渐渐有了大仙的影子。 实际上，南无姑娘就是大仙的影子，她一直跟在大仙身边，从未离开过。 猼訑能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南无姑娘渐渐开始坐在院落里，去想那些山下的日子。 她甚至在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去玩啊！” “师父，山上好无聊啊。我们下山吧！” 大仙已经不像南无姑娘幼时那样时常会抚弄她柔顺的头发，他知道自家小徒弟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这样做已经不太合适了。他站在门前，眼中也不复猼訑最初所见的那种超然出世的风情，有了尘世牵绊的大仙，眼中有了愁郁之色。 南无姑娘也开始郁郁寡欢，昆仑山上跟在大仙身边学艺，默经，给大仙烧饭吃，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枯燥而无味，远不如山下那人世间的繁华。哪怕是巷陌里一声小贩的叫卖，南无姑娘都觉得比山上任何的生活还要有意思。 她喜欢那听不懂的戏，一声高亢一声低昂，尤其是男人还可以扮成女人，而且扮相竟比女人还要好看！她喜欢那串成一串的糖葫芦，咬在嘴里，眼睛被酸的不由自主的眯成一条弯弯的细缝！她喜欢山下纷纷攘攘人群，甚至被人踩了脚都觉得很快乐！ 大仙知道，他的南无姑娘，早已厌倦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虽然这种生活，是大仙最渴望的一种生活。 南无姑娘走了。 没有留下书信，突然就消失了。 大仙知道她忍受不了昆仑山上的寂寞乏味，独自去找大千世界的繁花似锦。 大仙站在院落门口，仿佛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他手里握着一把喂鸡的谷子，从半开的指缝流落下去他都不知道。院落里的那本来寥寥可数的鸡，此刻已成群，吃着谷子围在他的脚边。 大仙此刻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落寞。 人间的烟火气，好像转瞬之间便从大仙的身上消失了。猼訑因为身在梦境之中，对主人的心情比常人更容易体会出几味来。此刻心中有些不忍，便在院落门前现出身来。 大仙眼中失了色彩，几乎对周遭的一起都开始无感起来。竟是没有注意到猼訑出现在了自家院子外面。 猼訑只好假装咳嗽了两声，叫回了大仙的神。 大仙突然见到他，眼中满是惊讶。“阁下，竟然还在这里？” 猼訑嘴角一抽，“呃……我就住在山下，上山来经常迷路。次数多了，对阁下这里倒是比对山路更熟络了。” 大仙轻轻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略微显苦。“阁下也是奇人，这么多年住在山下竟然对上山下山的路还是如此茫然。” 猼訑心道，你所说的那么多年，对我而言不过是几个时辰。我未改变过我的位置，只是旁观了这个茅草屋里面的日月昕宸，岁月变迁罢了。 见猼訑不答话，大仙心想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大的妖怪在昆仑山脚下居住，寻山上的野兽当做吃食。可能是心智不太健全，所以每每上山都会迷路。 想到此便觉得还是不要打击这个小妖怪脆弱的心灵，于是慢慢道：“进来吧，我请你喝茶。” 猼訑一愣，却听大仙接着道：“我家小徒弟走了，没办法请你吃饭了。” 声音清淡，却越发显得落寞。猼訑张了张嘴，却半个字说不出口。 进屋之后，大仙明显神色恹恹，烧着水都能出神。直到水开了，水壶发出叫声来都没有半点儿动静。 猼訑正想开口，却见大仙拎起水壶，倒进面前的茶壶之中。 猼訑道：“谢谢。” 大仙笑了笑，道：“我吃茶也不讲究，我那小徒弟倒水倒的烦了便自己烧了一个茶壶，如此一来便轻松了许多。” 猼訑看着他，问道：“阁下为何……不下山去找她？” 大仙道：“我在她身上留了追魂香，她的行踪掌握在我的手里，不怕。” 猼訑一愣，道：“阁下这是……” 大仙叹了口气，道：“我不愿与世人为伍，本打算在昆仑山中修身养性，避世不出。但是我家的南无姑娘，终是与我不同。” 猼訑抿了抿嘴唇，道：“南无姑娘从人群之中而生，最后也肯定是会回到人群之中去。” 大仙道：“正是。” 猼訑顿了顿，重复了之前那个问题，道：“阁下……为何不下山去找她？” 大仙略略抬头，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我只是在想，若是我等她，她应是会玩够了就回来的吧！” 猼訑沉默，但凡触到感情这种事情他一向没有办法。他生性淡漠，从未有过什么感情，也不愿与谁有什么牵绊。除了与守墓人是没有办法，他并不在意。所以，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劝慰。 他在茅草屋陪了大仙两日，大仙竟是最后还喝起酒来。喝了酒的大仙身上多了些人间烟火气，也看着更加凄楚起来。猼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心上人甩了的情形，亦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便只能陪着一杯一杯的喝酒。竟是把茅草屋里的清酒都喝了个精光。 大仙说：“南无……人间过的很好，我从未想过她在人间会那么开心，就是一个热闹的街市都会让她无比开心。” 大仙打了个酒嗝，喃喃道：“我从不知道，她换了崭新的衣裳，笑起来的模样是那样好看。” 大仙说，那种笑容，抵得过山中所有的岁月。于是他不知道自己刻意将南无留在身边，留在昆仑山上，到底是对是错。 大仙想，或许是错的吧。他不该这么自私，可是心中却有个小恶魔在说，她本就是属于你的，你救了她的命，她难道不该留在你身边吗？ 猼訑不胜酒量，比大仙提前醉倒。昏睡之前，迷迷糊糊的听到大仙说：“可是我若不去找她，万一她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所以当猼訑再次情形过来之后，茅草屋里果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