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甲申年三月三日,午时三刻,天变。 最初,一切很平常。 太阳照常升起,天空蔚蓝,白云朵朵,温煦而柔和的风从东南面浩瀚无边的星辰海吹来,由南向北,缓慢而坚定地吹遍了整个东胜神州…… 午时三刻,太阳的中心多了一个井口般的小黑洞,转瞬间,黑洞吞噬了太阳,天色暗了下来,空中,星星争先恐后地蹦了出来,又相继熄灭,很快,黑暗占据了整个天穹,继而笼罩大地。 不久,东北面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个白点。 眨眼间,白点变成了一道白虹,一道从东北划向西南的长长的弧线白虹,一道像是将黑暗的天空横劈成两半截的白虹。 没有任何预兆,无数条金线在天空中闪现,同一时间,布满了整个天空,它们来自不同的所在,齐齐劈上了那道白虹。然而,那些闪电像是被白虹吸收一般,无声无息便消失了。白虹依然是白虹,依然势不可挡地向西南方向坠去。 之后,便是雷声。 就在那些金线消失的一瞬间,无数声炸雷在同一时间响起。 雷声无数,同时响起,同时落下,同时入耳,于是,地上的生灵们也就只听得了一声怒吼,像是九天之上某个无比巨大的神灵的怒吼。大地在雷声中颤抖,众生皆不由自主地拜伏在地,在这无上天威下瑟瑟发抖。 雷声过后,白虹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黑暗中,下起了瓢泼大雨。 …… 中土,大唐帝国帝都上京城外三十里,落仙山,天庙。 山顶,大殿。 神坛前,十几根成人一般高小儿手臂粗的红烛燃烧着,烛影摇红,檀香渺渺。 数百个身着羽黄色道衣的道人跪伏在大殿中,一边高声念经,一边用力磕头。念经声嗡嗡作响,在殿内回荡,有大誓愿、大慈悲、大恐怖……道人们的额头上、脸上到处是血,地面上,血迹斑斑。有的道人用力过猛,失血过多,已经昏倒在地,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他们那些醒着的同伴则毫不在意,仍然用力地磕着头,大声地念着经。 突然,念经声停了下来。 道人们昂着头,目光呆滞。 视线中,神坛上高有九丈九尺九寸的天帝神像在微微摇晃。 原本贴在神像上的金箔和雕饰纷纷脱落,那些物事一旦离开神像便化为尘埃、变成泥粉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泥雨。依附在神像上的那些浩瀚无边的神性已然不知所踪,没有了神性,神像不过是泥塑的木偶,再是高大,再是雄伟,无济于事。 “啊!” 跪在最前面的大神官喷出一口鲜血,他仰起头,大吼着。 “念经,磕头……” 于是,道人们念经的声音越发高了,越发急了,磕头也磕得更猛了,像是捣蒜一般,频率越发加快。 …… 同一时间,数万里之外的某个道观。 数个青衣道士狼狈地趴伏在神案前,案上,供奉着紫薇星君的神像。天帝座下有七大星君,在白玉京乃是仅次于天帝的存在,这紫薇星君便是其中之一,东胜神州,苍茫大地,不乏供奉他的道观,这个小小的道观便是了。 白虹消失不久,紫薇星君的神像上浮动着一道七彩的光芒。 道士们大多匍匐在地念经不已,二十岁的虚生道人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他嘴里含着大拇指抬着头微笑着瞧着神像,瞧着那道七彩光芒。 虚生是一个非常喜欢笑的傻道士。 十余年前,道观的主持在观前捡到在襁褓中的他时,这笑容便在了。 下一刻,那道七彩的光芒离开了神像,突然出现在傻笑着的虚生头顶,盘旋一周,从他的泥丸宫钻了进去。 笑容在他脸上突然消失。 虚生猛地站起身,神情木然地环顾四周,像是在搜索方向,又像是在确定什么。 下一刻,他大步向外行去。 他这一步跨得极大,一步便踏出了屋子,第二步,消失在了倾盆的大雨中,不知所踪。
…… 十万里横山位于东胜神州西南,从西北向东南由高到低绵延,它像是一张巨大的弓将西南诸国和大唐帝国隔绝开来。 天变时,横山西南山麓中的某个山谷,一群人在瑟瑟发抖。 大雨落下后,那群人方才挣脱了大恐怖,恢复了言语。 “大狗,是不是继续找找?” “找个屁,那厮已经掉下了悬崖,死定了……再说,这个鬼天气,你怎么找?” “刚才好吓人了,这天不是要崩了吧?” “吓你老妈……我刀疤六吃的是血饭,有的是胆……刚才,老子一点都不怕!” 刀疤六的这番话引起了一阵嘘声和嘲笑声,他急了。 “打雷的时候,你们这些杂种把脑壳夹在裤裆里头,老子可是敢抬起头看天的……” “吹牛吧!” “吹你娘的牛啊!老子分明看到一道白光从天上落下来,就落在那小子掉下去的那条山沟沟里头……杂种们,你们说,那会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啊……要不,我们去找找,说不定能发笔横财!” 众人一阵哄笑,带头的大狗发话了。 “杂种们,走快点,去迟了,担心大哥发怒……刀疤六,你这个狗杂种又喝多马尿了,少吹点牛,少做点白日梦,好不好?” “老子明明看到的……” 刀疤六小声嘀咕两句,没敢再多说什么。 一群人冒雨沿着山路疾行,不一会,便离开了山谷。 大雨倾盆,天色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