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斗
巷子里，安安静静，唯有风儿从墙头掠过的声音隐隐约约，随着风儿飘来的是一缕时断时续不知从何而来的杏花香。 月光在缓缓移动，小巷内，光与暗在悄然变换方位。 视野之中，空无一人。 沈燕西微眯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如临大敌。 左手握着剑鞘，右手则放在剑柄上，三尺青锋已然出鞘一寸有余。 他的左腿放在后面，像是一根微微弯曲的箭，脚跟离地，脚掌撑地，右腿则成弓形摆在前面，蓄势待发，下一步便要窜将出去。 “出来，不然便是与我为敌……” 沈燕西再次喝问。 依然没有人回应。 错觉？ 不！这绝非错觉。 一路行来，沈燕西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最初，因为岳禅背叛的缘故，他心神有些激荡，也就认为这是错觉，然而，来到这条小巷之后，那种感觉仍然挥之不去。于是，他有些生涩地运用神识观察四周。 所谓神识便是精神力。 没有修炼过正宗的玄门心法，只是有着使用过探灵决的一些粗浅经验，整个过程之中浪费粗疏的地方自然不少，如此，方才在精神力耗尽之前抓住了那个在暗地里追踪自己的不速之客的踪迹。 那人的潜踪隐迹之术其实非常精妙。 可惜，他遇到的是沈燕西这个怪胎，也就露出了马脚。 沈燕西的底细，那人略知一二，很自然地认为沈燕西只是一个武者，也就采用了对付武者的身法来追踪，因为他不晓得沈燕西能够运用粗浅的神识探查之术，也就没有丝毫的提防，这种情况下，露陷在所难免。 他对自己的身法和追踪之术有着极为强烈的自信。 当沈燕西第一次出声喝问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沈燕西并没有发现自己，只是在出声诈他罢了，所以，他没有回应。 沈燕西第二次出声，他感觉不对了。 自己到底在那儿露出了马脚？怎么也想不通。 他还是有些不服气，也就继续潜伏，并未现身出来回应，他倒要看看这姓沈的究竟怎样将自己揪出来。 “嘿嘿！” 沈燕西笑了笑，月光照在他脸上，笑容异常清冷。 “啪！” 左脚突然抬离地面，离地三寸左右之后用力踏下，脚下的一块青砖寸寸裂开，与此同时，沈燕西的身形利箭一般向前窜出。 疾奔几步之后，他的身形突然拔地而起，左脚在左面的墙壁上一点，人在空中翩飞，向右侧飞去。这时，轮到右脚轻点墙面了，于是，整个身子又向着左侧飞去。如此来回几次，呼吸之间，人便扶摇向上，窜到了长满青草的围墙墙头。 那是位于巷子右侧的围墙，院子内，一棵大树从墙头探出一大段枝桠，挡在沈燕西的身前。 “刷！” 长剑出鞘。 脚尖在墙头一点，沈燕西跃在空中，右腿直立，左腿提了起来，采用了金鸡独立的姿势，手中的长剑则是仙人指路，就这样平平刺出，刺向那一截探出墙头的树杈枝桠。若是有人在一边旁观，无论如何都看不明白，或许会认为沈燕西产生了幻觉，不然，干嘛刺向树杈，莫非把那玩意当成了敌人。 突然间，流动的空气似乎有所变化。 枝桠前，空无一人的地方的空气像是荡起了一阵阵波纹，波纹抖动中，一个黑影闪现出来。 黑影似乎笼罩在层层黑雾之中，辗转腾挪，变幻多端，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身形，不知他是高是低、是胖是瘦、是老是小、是男是女…… 一道凄美的刀光从黑雾中飘出。 说的没错，那一刹那，在沈燕西的眼中，那刀光便是飘出来的，飘忽不定，凄美得像是春雨中凋落飘飞的杏花花瓣。 手腕一抖。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刺顿时有了变化，剑尖上突然多了一朵花，一朵正缓缓绽开的花，剑花温柔地吻上了那道凄美的刀光，顿时，巷子上空多了无数光点，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晕像烟花一样往四周飞溅，随后，纷纷扬扬地往巷子内掉落下来。 再之后，刀剑相碰的声音这才传来。 叮叮当当，急促得很，像是从打铁铺内传出来一般。 声音在夜色中远远地荡了开去，近处的某栋小楼，亮起了灯火。 剑花也好，刀光也好，相继黯淡下来，就像午夜盛开的烟火，不管有多么璀璨、多么辉煌、终究会落幕。 破开刀光之后，剑花转为平淡，仍然是平淡无奇的一刺，仿佛不沾人间烟火轻描淡写的一刺，就像先前那般的璀璨只是幻觉一般，它缓慢而坚定地向前刺去，透过一层层流动的黑雾，刺向隐藏在黑雾中的那个人。 无论黑雾如何流转变幻，它始终没有偏离目标。 忽然间，黑雾无声无息地散去。 散去的还有隐藏在黑雾中的对手，那人的身形在沈燕西的视线中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塔一般，随风而去，渺然无踪。 是鬼？ 是妖？ 若是换一个人在沈燕西的位置，这会儿，多半会惊诧莫名、肝胆俱裂……人啊！总是会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 这些人中间，恐怕有绝大部分都会失去继续战斗的勇气。 幸好，沈燕西不是普通人。 诚然，对手的突然消失出乎他的意料，战斗时保持着剑心通明的他却没有丝毫慌乱，在无数选择之中，他总能够找出最为正确的应对方式。 他没有收敛剑势，仍然向前刺去。 此时，他的剑势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直刺向前，而是斜斜向上，很快，剑尖呈四十五度角刺向了夜空。剑尖所刺的虚空中似乎有一个点，沈燕西的身形以长剑为径，绕着那个虚无的点旋转起来。 双脚勾住了树杈，倒挂金钟。 一道青色的刀气从身后的虚空疾斩而来。 刀气像是一轮青色的明月向沈燕西滚动而来，它的样子非常美丽，绚烂之中不失清丽，让人心醉神迷，难以自已。若是意志薄弱之辈，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停滞，让他能更好地欣赏这道美景。 那种感觉悄无声息潜入了沈燕西的心间。 什么玩意？ 好生厉害！ 沈燕西只有十六岁，虽然算不得见多识广，却也并非孤陋寡闻之辈，何况，他的师父岳山河走南闯北多年，也时常和他分享自己的经验和见识。然而，他仍然想不起来哪个门派有这类能够迷惑人心的刀法。 对手不简单啊！ 不是出自一个隐秘的门派，就是某个大门派的秘传弟子……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跟踪自己？ 这些念头转瞬间便爬上了沈燕西心头，同样，转瞬间就被他按捺在心底，他的神魂力量强悍无比，虽然，主动利用神识的本事非常笨拙，被动用神识来保护自己识海的本事却是自发的，无需学习。 那道迷离凄美的刀气对沈燕西不造成任何影响。 双脚勾着树杈，倒挂在空中的沈燕西在风中缓缓摇晃，青色的刀气倒映在眼底的时候，他出剑了。 剑光如水。 像是三条缓缓流淌的溪水。 在那一瞬间，沈燕西出了三剑。 无论剑气、刀气、还是拳风都是真气离体之后的具象，它的杀伤力比起刀剑等的实体杀伤并不逊色。只是，它们终究属于真气的范畴，仿佛实质，终究不是实质。里面存在着一些节点，就是这些节点支持着它们的存在。 使用刀剑格挡刀气，除非你的真气极其雄浑，不然，很难将其压制，毕竟，它们并非实质，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散的。 不过，要是你能够找到节点，只要能够击中节点，事情就好办了。 这不仅需要准确的眼光，能够看穿虚实，还需要一定的真气，在沈燕西没能打通小周天之前，他也做不到。 现在，这对他来说不算难题。 青色刀气由三个节点支撑，沈燕西就算是倒挂在空中，发出的三剑仍然分别准确地击中了三个节点，于是，刀气像是露珠破碎一般散于无形。 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沈燕西落在墙头。 他在墙头上飞快地转了一个圈，目光飞速地扫向四周。 和先前一样，巷子周遭安安静静。 近处的那栋小楼，灯火也熄灭了。 走了？ 沈燕西皱起眉头，神识离体，在身边方圆几丈疾驰一圈。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没有丝毫血色。 走了！ 的确是走了！ 那人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杀意，不然的话，那人若是继续纠缠下去，非要和自家放对，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沈燕西虽然不是妄自菲薄之辈，却也知道对方不好对付，真正生死厮杀，除非召唤黑影上身，自家失败的机会肯定多一些。 这家伙为什么跟踪自己？ 他怎么知道自己行踪的？ 他究竟看到多少？知道多少？ 有着太多的疑团了，线索不够，沈燕西无法找到答案。 不过，今晚也不是全无收获。 那种神奇的身法、那种神奇的刀招、也不知道黑影能够吸收多少？不晓得能不能逆推出来？ 沈燕西叹了叹气，从墙头跃下，消失在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