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送你回家好吗?”崔破用无限怜惜的眼神看着娜佳金花,口中柔声说道。 担任通事的理蕃院小吏强行收回落在金花姑娘身上的目光,无比诧异的看了崔破一眼,确认了这句话后,方才不可思议的开言说话。 谁知他刚刚张开嘴,却见娜佳金花蓦然站起,手指北方,惶急叫道:“狼烟”。 崔破见她所指方向和脸上急怒之色,当即心下一动,转身北望,一望无际的青碧草原上,两道粗壮的的狼烟直冲天际,分外惹人注目。长长吁出一口气,胸中一块巨石落地的和蕃使大人继续看向娜佳金花道:“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此次,那理蕃院小吏并不犹豫,径直翻译过去。 “为什么?”正在眺望狼烟的娜佳金花茫然问道。 “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所以我想送你回家,回到你的阿爸、阿妈还有小扎吉身边,难道你不喜欢吗?”崔破的眼神依然是那么温柔的说道。 听到这话的瞬间,那双明媚清澈的眼眸里已经是变得水波莹莹了,娜佳金花无限委屈的问道:“你不要我了吗?”言毕,已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 看到她那反射着太阳光辉而呈现出七色彩虹的眼泪,崔破心中一颤,终于还是忍不住的伸出手去,轻柔的为她揩去泪水,温情脉脉的说道:“我们的娜佳金花可是高原上最美丽的姑娘,雄鹰见了她也会放低高飞的翅膀,瞎子见了她也会重新看到光芒,部落里的每一个小伙子都曾经在她的帐幕外歌唱,她的目光会使那些戴着狐尾的懦夫变成勇士,听到她的笑声,三十年的牧人也会迷失迁徙的方向,这样的姑娘又有谁能够不要她,又有谁舍得不要她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离开?你是长生天为我选定的男人,我就是你的影子,影子怎么能离开她的主人呢?”听到这样的赞美,纯真的娜佳金花高兴的露出了自豪而羞怯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一闪而逝,续又茫然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而温情的男人问道。 “离开了这里,没有了这草原、羊群;没有了鲜花、毡帐;也没有了族人、朋友,你会难过的,那样的娜佳金花也就不是高原上最漂亮的娜佳金花姑娘了,你明白了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的崔破,只能用这样含糊的语言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感受,这个高原的精灵,是高原的蓝天、白云和草原孕育了她的美丽,离开了这里,她将象秋日里最鲜艳的鲜花一般,慢慢枯萎、凋零。心中自有一丝浪漫情怀的和蕃使大人实在不愿意这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 娜佳金花是聪慧的,她显然明白了崔破的意思,却并不答话,只是转身默默向马儿行去。 远远的护卫着这个没有了欢笑的姑娘回到大日寺,崔破打马疾走向宿处而去,将要抵达之时,忽见街上面色沉重的蕃人看着东方天空惊呼连连,抬头看去,却是东方及东南方向各有一道狼烟腾空而起,围绕在逻些城中的三道粗黑狼烟为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萧杀之气。 几乎是在看着这两道狼烟的刹那,响彻全城的号角声凄厉鸣响,无数应声而出的蕃人茫然看向那硕大的金顶方向,心中暗暗叫道:“战争来了” 驰马直奔回宿处,崔破疾步入堂,向因为事态紧急而聚于一处的使团随员下令道:“拿行囊,回长安” “崔大人这是为何?这会盟之事……”王主事抢前一步问道。 “你们没看到东方那两道狼烟吗?我大唐即将于吐蕃开战,还会个什么盟,快快拿了行装上路”崔破厉声催促道。 此言一出,满堂人顿时面色煞白,不待再说,纷纷狂奔而出,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众人已是整装完毕,翻身上马,向逻些城门而去,那些守城蕃兵因并未接到不许大唐使团出城的命令,不免稍有犹豫,只这片刻功夫,这一百余骑已是呼啸出城而去。那守门小吏不敢怠慢,急忙谴了手下士卒禀明此事。 此时,五世乞力赞赞普可容百人的硕大金帐中已是人满为患,大论相等一干文臣及六牦牛部正副统军将领毕聚于此,整个帐幕中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此次北、东、东南三路狼烟示警,来敌是谁?又该如何应对,众卿家都议一议吧!”高居王位的乞力赞赞普平静说道,看他神情混似对此事不以为意一般,倒也有效的缓解了臣下紧张的情绪。 “传递军情的驿马最迟当在今夜抵达,介时一切便知,这东及东南两路当是唐廷神策八镇驻军及剑南道州军无疑,看狼烟示警所传,这二者也仅仅是有异动,并不曾大军犯边,还可稍缓图之,只是这北方却有二十万大军压境,实在令人费解”面容阴鸷的大论相禄东赞率先开言说道。 “我吐蕃北方边境所接乃是唐廷安西节度辖区,这安西节帅辖下兵马不过两万六千,还多是各族混杂,战力甚弱,断然不可能是他们所为”立于禄东赞下手,负责情报事宜的的少整事大臣乞热论芒符合说道。 “狼烟即起,这二十万大军犹自向我北部边疆推进,北疆水草丰盛,值此春深时节,多个部落放牧牛羊迁徙到此,万万不容有失。当务之急,先议如何调谴大兵相应才是”须发苍白,掌管财政的内大相忧心忡忡插言道。 “拉雪巴卿说的是”黄金榻上的乞立赞赞普淡淡接了一句。 此时,适才还是静默无言的六牦牛部统军大将们愈发沉默,虽然吐蕃人从不缺乏勇敢且他们统领的都是悍不畏死的猛士,但是面对未可知的强大对手,让其他人先去探探路无疑是一个明智之举。 正在帐中一片沉默,赞普脸上怒气渐起之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报”的沙哑叫喊,片刻之后,一个全身瘫软如泥,肩负狼尾的传令军士在两个护帐亲兵的搀扶下进入帐中。 “给他一口酒”见那军士已是疲惫不堪,赞普挥手说道。 吃酒水一击,那军士回复些许精力,勉强跪正了身子,嘶哑声音道:“禀告我王赞普,黑衣大食东道节度大使屈底波亲率大军二十万,犯我北地边陲,其前锋离我狼牙关已不足一百二十里,预计后日抵达,阿藏旺曲将军紧急请求支援”说完,那一丝精力已是消耗殆尽,复又瘫倒在地。
“黑衣大食”一听到这个名字,满帐哗然,黑衣大食如今国势正隆,在葱岭以西灭小国四十余,早有东越之意,为争夺原唐朝北庭都护辖地,吐蕃与其在此地多有小规模冲突,竟是丝毫未占上风,实在是一大劲敌。 “那唐廷安西节度使是干什么的?怎么能放任这二十万大军通过”紧皱眉头的禄东赞说到这里,蓦然想起神策驻军八镇和剑南道州军异动之事,立时变色道:“莫非他们结盟了” 他此言一出,满帐气氛陡然一紧,那乞力赞赞普也全然没有了适才安闲的模样,猛然坐起,瞪大眼睛紧紧盯住禄东赞大论相,那目光直欲择人而噬一般,正在这时,护卫武士带了一个城门军士入帐,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军士战战兢兢跪拜后,颤声道:“禀报我王赞普,大唐会盟使团约一柱香前全员快马出城而去……” “废物……”这军士还待再说,暴怒之下的乞立赞赞普已是伸手拿过身前金盏,狂掷而出,正中前额,一时血流如注,军士那里敢擦,只一味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拖出去,砍了”赞普看也不看那军士一眼,下令道,随后注目一干武将厉声道:“那位将军为我将这群唐朝人抓回来” “小将愿往” 赞普应声看去,却是孙波部的松瓒萨多,微一点头,拿起几上调兵金箭,面色狰狞道:“甚好,松瓒将军且带我三百护帐亲军前往,莫要走脱了一个” “松瓒将军还需客气些儿,莫要伤了人命,也好留个退步说话的余地”却是两朝老臣内大相插话说道,言毕,更对赞普施了一礼道:“还请我王暂息雷霆之怒,如今正是各部族迁徙扎营时节,聚兵甚是不易,黑衣大食这二十万北疆犯兵,已经是难以应付,若是唐廷神策八镇十四万精锐齐动自东犯边,我吐蕃危矣。值此艰危之时,安抚唐廷,以免两线作战,实在是刻不容缓,对这使团人马还需忍让三分才是,待异日退了大食兵马,再图后报不迟” 吐蕃虽号称胜兵四十六万,然常备军马不过十五万余,其他则是战时由赞普出征兵金箭招募,每每需耗时月余,方可聚集四方之兵,虽然少了养军费用,但一遇紧急战事则实在是应变乏力,此番三路敌军势大难敌,不得不行这分而化之之计。如此情势下,也由不得赞普不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