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慕枫和华大人走的虽然不慢，但绝对不如归心似箭的沉絮快。 恃凌村。 沉絮赶到恃凌村，在村外远远的向里张望，本以为会是一片哀鸿遍野的凄凉景象，却看到很多人开心的笑着，井井有条的生活着，一切似乎和以往一样。 他高兴的往回走，放慢步伐，也许是近乡情怯，不时整理衣着，心里莫明的紧张。 此时太阳未落，天色还是很明亮的，最起码用不着点灯照明。 他远远的看到一个大娘不认识，也许是来投奔亲戚的，一个大爷不认识，也许是邻村的，一个小孩认识是邻居家的……。 他东张西望，没看到自己的妻子，心想也许在家里等着他吧。 身边一队官兵和捕快与他擦肩而过。为什么，门口会有官兵赶来守着？每个官兵都带着白色的布遮面，来去匆匆，手里还拿着什么，是什么呢？ 沉絮已经看不到，空气中都是刺鼻的气味，慌乱让村子充满紧张的气氛，可是谁都不能出去。他们要做什么！ 火把将天色照的更明亮了，沉絮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景象。 他看到的不该是他的妻子煮饭洗衣，贤惠的在家等着他回家，轻轻的挽着他的胳膊，二人额头相依。 摇篮里，他的孩子沉丹正哇哇的哭着，手舞足蹈的踢翻小被子，抱怨她的父母只顾恩爱忘了她的和睦景象么。 “焚。”随着捕头话音落下的还有沉絮的理智。 “夫君。”一个抱着女婴的妇人打扮的美丽的女人似乎发现他的存在，略显狼狈的从屋中冲出。 她一直把怀中的襁褓向外递送着，看到村外的沉絮，向他跑来，跑着，叫着，明明很近，他们之间却像隔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一样遥远。 沉絮想冲进火里，却被捕快们拦住了，怎么也挣不脱。回荡在沉絮耳中的是妻绝望的声音和女儿哇哇的哭声。 “夫君，不用救我，救救我们的女儿，她还小。哥哥，救救我的孩子。” 沉絮跪在地上，这种亲人近在眼前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去的感觉，撕心裂肺，却又难以置信，懊恼，无力，一切都是苍白。 有一种疼痛从心底蔓延，他不知道妻子和女儿是不是比他更疼。 “为什么。”沉絮的声音瞬间沙哑，机械似的问。 他的眼睛泛红，嘴唇被咬破，整个人似乎被抽空力气，抽空灵魂，他没有哭，因为此时的他正双眼无神的看着捕头，刚才下令焚村的人，似乎是这个答案在支撑着他的背脊。 捕头的唇动了动，双手无力的抬起又放下，最后化作一声长叹，伴着泪水滑落心间，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 捕头连珏是连玫的亲哥哥，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感情一向很好。 小时候，meimei跟他吃了很多苦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他曾下定决心要保护meimei，要让meimei过的幸福。 连家兄妹二人都是恃凌村的人，连玫，就是沉絮的妻子。 一个捕快见头儿并不回话，知道头儿心情不好，于是走上前解释。 “这里，是疫情传染源之一，村里的大夫能力有限，不能够救治这么多人，就连他自己也病了，为了控制疫情的扩散……。” 捕快说不下去了，很幸运，他的亲人因住在丽元稹上，远离传染源，没有出事，可是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心有感触，要是有更好的办法该多好？ 听说头儿的meimei和刚出生没多久的侄女就在这里，头儿为侄女出生还请他们吃饭呢。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坚守命令？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做不到，他没有这么伟大的大局意识，所以他只是头儿的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捕快。也许这就是平凡人的幸福。 “我……，我知道了。”沉絮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最后双眼发黑，晕倒在地上。 他知道是非，所以才会痛苦，因为有很多时候即使痛苦，也要继续。有时候他宁愿自己活在赶来的路上，那样他还有期待，可是他必须回来。 他不怨连珏的行为，因为如果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沾染瘟疫且回天乏术只能等死后也会这样做。 他只怨恨自己速度太慢，没能够早些回来陪着她们一起葬身火海。 连珏抿了抿嘴，伸手抹去泪水。“带上他，我们走吧。” 连珏深深看一眼火海，转身离开，他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该做的事还有很多，他怕自己回头后会忍不住冲向火海。 这里有他的家乡，有他的好友，有他的家人，他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牵挂的也是这里，可是下令焚毁这里的也是他。 这一生他做过很多事，但从来不会后悔，此刻他后悔了，也许这一句焚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捕快看着头儿的背影，不由唏嘘不已，本来镇长想让别人做这件事的，可是头儿不经意间知道后执意要自己做，何苦呢。 想归想，他叫人和他一起带上沉絮，跟着头儿离开，明天这里会是另一个样子。 人呢，曾经挺拔如松的身影，如今随着一场大火，只剩下躯壳而已。 沉絮昏迷一天一夜，等他醒来后，不言不语，像个木头人一般怔怔的。 “这个是她留给你的。她以为见不到你了。”连珏递给沉絮一支钗子，这只钗子是木制的，很简陋。 沉絮怔怔的接过钗子，这是结婚的时候他送给连玫的定情信物，当时的连玫没有嫌弃他送的信物非金非银，而是一脸幸福的收下的样子，恍若昨日。他身上的香囊就是连玫的回赠，连玫的针线活并不算好，香囊上的刺绣并不精美别致，但却是她不知扎了多少次手后才绣出来的，是他一直贴身精心收藏着的。可惜，以后没有人会为香囊换花瓣了。 拙劣的雕工刻绘的是连理枝的主干和两只更像丑小鸭的鸳鸯。曾经的幸福已是追不回的过去。 无论当日的许愿多么甜蜜，现在也只剩下苦涩的回忆，最终，比翼连枝，只是当日愿。 “meimei她……她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替她活着，替你们的孩子好好活着。”连珏越说心里越沉重，meimei不止交代沉絮好好活着，也交代他早些娶个嫂子，好好生活。 即使最后meimei也很坚强，她之所以会大声呼救，也只是为了孩子，而不是她自己。连珏觉得有些呼吸不上，离开了，他知道沉絮会听meimei的话。 沉絮对着钗子陷入回忆，直至次日清晨。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我要重建村落，最起码，也要重建才是。”沉絮找到连珏说。 连珏带着沉絮找镇长，说明情况后，镇长允许沉絮先跟随连珏做事。 丽元镇。 慕枫赶到丽元镇时，天色还早。丽元镇的镇长接待他们一行。 老镇长虽然看起来瘦弱，可就是他用这瘦弱的肩膀维持一个镇子的运转，丽元镇和秣陵镇不同，镇子发展的并不好。可老镇长面对这种情况的确有心无力。 “我先介绍一下镇子的情况，全镇共有四个村落，阜沙村和香柳村都在地势较高的丘陵上，这次很幸运的得以保全。” 镇长边说边带路。 “这两个村，以往是最贫困的两个村，而夜郎乡村和恃凌村在水边百余米的地方，这两个村的人过的比阜沙村和香柳村的人阔绰些。”镇长一边带路说。 慕枫虽然很奇怪这时候镇长说这些做什么，但还是耐心的听下去。镇长继续说着。 “平日里四个村的村民并不齐心，多有摩擦，但这次夜郎村和恃凌村是靠着阜沙村和香柳村的第一时间救援和救济才得以保存元气。” 听到这里，慕枫知道这是镇长在为这两个村的人说好话，毕竟灾后人心难免有所浮动，而他，作为皇家出来的人，此时就应该安抚人心。 “无论平时有多少小摩擦，关键时刻都还记得同胞之谊，这两个村的人心地很好，很朴实。”华大人称赞道。 “这位大人说的正是老朽的意思。”镇长点头赞同。 “先贤曾言：‘死徙无出乡，乡由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可见守望相助这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的一句口号，而是在关键时刻，温暖、鼓舞人心的所在，也是为了崭新的明天而不懈奋斗的助力。我很高兴大家做到了。既然枫出现在这里，就是想向大家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当今是仁慈圣明的君主，他不会抛弃任何子民在苦难中挣扎。而这，也是枫的祈愿。愿我天慕王朝国泰民安，愿我天慕子民永享安宁。” 慕枫说完，镇长眼眶微红，半晌无言。是啊，他早就听说这位枫皇子是天慕王朝最受宠的皇子，是宠妃戚贵妃的独子，他能来这里，这本身就代表皇家的态度，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明天似乎充满希望，一定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