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下)
波雅尔科夫看着徐徐推进的东方军队,脸上有些阴沉。他从没和东方人交手过,所以他总是把东方人和那些野蛮而落后的通古斯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秦国在中亚的扩张被奥斯曼和波斯萨菲王朝阻拦,而赵国的北部边境就是茫茫的蒙古高原——对于农耕民族来说,那种草原毫无价值。所以俄国人从未和华夏诸国交手过,虽然听过一些曾在波斯萨菲王朝当雇佣兵的哥萨克说起过东方人的恐怖,但他向来认为哥萨克的话挤出的水分足以泡一壶茶了…… 眼前的这支军队让波雅尔科夫感到了震撼。整齐的步调踩踏在地上发出的轰鸣和那节奏感极强的笛声都让他认定对方是可怕的对手。 战场上那种大战前的寂静开始在阵列中蔓延,轻微的咳嗽声都让他感觉到刺耳,在东方人离他们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开枪了。 “混蛋,谁开的枪?这么远的距离能打到什么?” 波雅尔科夫怒吼着,大声地质问着,但是第一声枪响引起的连锁反应很快蔓延开来,很多哥萨克都扣动了扳机。 燧石激发出的火星点燃了火药,发出一阵轰鸣,灰色的硝烟随着微风向燕国的军队飘去。 在参差不齐的枪声过去之后,波雅尔科夫狠狠地骂着那些提前开枪的人,而那些人此时正拼命地装填着火药。 “不准开枪,这么远的距离,打到他们的几率比他妈的射到月亮还小!听我的命令!再有不听命令开枪者,战利品全部没收!” 在又训斥了几次后,那些人终于稳定了下来,低下头急忙装填着火药。燕国人整齐的脚步声和笛声不断从山坡下传上来,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在随着那脚步声颤动。 这种压迫感让很多人装填铅弹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时有人抬起头看一看东方人的军队还有多远,再低下头继续装填。 因为没有纸壳子弹,俄国人的装填速度很慢,每分钟只能装填一次多一些,而幸好山坡下燕国军队的行进速度也很慢,因为需要约束纪律和步伐,每分钟只向前迈六十步,也就是大约四十米。 波雅尔科夫看着步步逼近的东方人军队,朝着山下的某片树林挥舞了一下旗帜,早就在等待命令的副官立即指挥着那些急不可耐的哥萨克从树林中钻了出来。 “所有人,慢步跑。” 副官挥舞着燧发短枪,指挥着这群哥萨克缓缓前进,借着又一次响起的排枪声慢慢靠近了战场。 肖衍不知道身后出现的骑兵,对面飘来的硝烟和自己部队的踏地声让他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此时他正按照正规的步兵cao典来指挥他的部队。 第一次俄国人散乱的射击没有带来任何伤亡,就算是射击技术最好的齐国技击士团也不会选择在这么远的距离开枪。 但第二次排枪带来了伤亡,铅弹击中了三个人,他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到底伤到了哪里,事实上整个连队都没有停下,或许他们平日里是极好的伙伴,但在战场上不允许他们犹疑。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必须要学会漠视死亡。那些被铅弹击中的人基本意味着死亡。在没有抗生素,没有杀菌消毒液的时代,大口径铅弹的伤害是致命的,就算击中的是手臂,也必须忍受截肢的痛苦,没有其他的途径。 而截肢之后是否感染,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不规则的弹丸导致的翻滚和巨大的口径导致的创伤是恐怖的,不是一个小小的枪眼儿,而是整个被撕碎的rou体,那些残留在体内的铅也会损害人的生理机能。 按照燕国的步兵cao典,所有燧发枪部队必须在战前装填弹药,直到靠近敌人三十米的时候才允许射击,通过一次齐射就可以摧毁敌人的意志。 而这之前,则必须承受死亡的恐惧,保持阵型不乱走到敌人的前面。 波雅尔科夫站在前面,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哥萨克骑兵,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又一次下令装填弹药后,燕国的士兵距离他们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而他们的身后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就是挥舞着马刀的哥萨克们。 “完美的一战!” 波雅尔科夫赞赏地看着在哥萨克前面骑着黑色战马的副官,然后下令:“三排齐射!准备……” 第一排哥萨克们蹲了下去,而第二排则紧贴着前面一排站着,最后一排将枪架在了第二排的肩头,等待着波雅尔科夫的命令。 “开火!” 砰…… 几乎同时响起的枪声震撼着所有人的耳膜,浓重的硝烟随着微风飘向了燕国人,而在枪响的同时,在燕国军队身后的哥萨克们猛地加速,开始了冲锋前的慢跑。
“乌拉!” 哥萨克们叫喊着,将手中的马刀挥舞着,轰隆作响地马蹄声已经不需要隐藏,就算这时候燕国的燧发枪手们发现了身后的骑兵冲锋,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转身,那么身后就是一百多名燧发枪手,如果继续前进,按照这个速度,在他们与那些俄国的火枪手接触之前,骑兵就会从侧后用马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这一次俄国人的排枪很有效果,肖衍的白色兔绒手套上沾满了血迹,那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伙子被俄国人的铅弹打中后溅在他手上的。 他亲眼看到枪响之后,身边的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被铅弹削去了半边脑袋,已经死亡的躯体在多年的机械训练下朝前走了三步才倒在地上。 喷出的血液和脑浆有些都迸进了他的嘴里,甜腥的味道让他心口有些烦闷,而身后的队形却依然没有混乱,在前面的人倒下后,从后一排直接补了上来,这就是为什么进攻前他把不对排成四排的原因。 第一排倒下了十个人,肖衍看到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小伙子们手已经开始发抖,平日里一起玩耍的战友就倒在他们身边,殷红的血沾染了他们淡蓝色的军装,临死前那痛苦的呻吟在他们的耳边回荡,还有从对面飘来的硝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都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妈……啊……救救我……” 一个肚子被打穿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喊着,青紫色的肠子从伤口处流淌出来,还在微微地蠕动,鲜红的血被干燥的大地吸收,那摊血的附近,是一朵迎风摇曳的野菊花,白色的花瓣被染成了艳丽的红色…… “兄弟们……救救我吧……行行好,朝我的脑袋开一枪啊,兄弟们……”那个伤兵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请求别人结束他的痛苦,但没有人停下来,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在地上无助地翻滚着,试图减轻一点痛苦…… 他的叫喊声逐渐沙哑,俊美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将手放进了嘴中,并不尖锐的牙齿咬破了粗糙的手背儿,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那种无助的哀嚎没有带来救助,他看到的只是慢慢远去的靴子,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的最后记忆,是远处的一群骑兵正朝着他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