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歌尽桃花未央浮沉在线阅读 - 傻丫头,我来陪你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

傻丫头,我来陪你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

    她叫南宫煖。

    当她被自己亲meimei刺穿胸膛,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想起了那个人,那是她十八年里,唯一喜欢过的一个人。

    等她醒来时,浑身上下都在疼痛,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坠崖前的事情。

    她本是一国之主,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到头来,却被自己亲meimei坑了。

    坠崖前,她meimei南宫灵将手中的剑刺入她胸膛,厉声质问她:“同时一个娘亲所生,为什么你能做女帝,我却只能做闲散公主?”对于她的不满,南宫煖只能说,这是命。只因她比南宫灵早一年出生,所以母皇将心系天下万民的重任交到了她手上。而南宫灵在她的庇护下只需做如娇花般无忧无虑的二公主便好。

    彼时姐妹对峙,她张口想辩解:“灵儿…”

    “不要叫我灵儿!事到如今,你应该叫我陛下!”南宫灵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念在姐妹一场,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交出玉玺,二是从这悬崖之上跳下去!”

    南宫灵没有足够经天纬地的帝王之才,就算把玉玺给她,她也治理不了整个国家。于是她不假思索的,从这悬崖上跳了下去。

    风吹的脸颊生疼,坠落之事她又想起了那个人。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她缓慢的站了起来,却看到一个少年,那少年生了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她蓦然一怔,这个少年,真的很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少年见她醒了,端来一碗汤药,对她道:“醒了?过来把药喝了!”

    她看着那汤药,黑乎乎的,想必一定很苦,连忙出声:“不用了,我不用喝药,也好的很快!”

    少年闻言一怔,然后轻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怕苦的毛病还是没改。桌子上有糖人。”

    她睁大眼睛瞪着他,看他看向自己,端起药来一口饮下,苦的直吐舌头,连忙去桌子上拿糖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的药很是管用,才过三日,她便已经能下床走动。

    在谷底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南宫煖也没能找到出去的路。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正在劈柴的少年:“喂,恩人,这地方要如何出去?”

    “随月,我的名字。”少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他也未找到出去的路。见她垂头丧气的愣在原处,他便指着不远处的水潭问:“想吃鱼吗?”

    她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看着清澈的潭水,她一时玩心大起,除了鞋袜,纵身一跃,跳入潭水中捉鱼。可惜捉了半天没有一点收获,反倒是衣服湿了个彻彻底底。

    见她衣服湿了,他站起身来道:“玩一小会就行了,衣服都湿了,你是想染上风寒吗?”

    可惜她正玩的开心,怎么可能听他的话?于是她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知道,可是如果抓不到鱼,我们怎么吃鱼啊?”

    他轻笑出声:“原来你是想抓鱼啊,早说不就好了。我来抓,你上来吧!”

    她满脸鄙夷:“就凭你?我告诉你,这鱼可是很灵活的!我抓了半天都抓不到!”

    她话音刚落,只见他将手伸进潭中。她刚想笑话他痴心妄想徒手抓鱼,就见他抽回手,手里还抓着一条鱼轻笑:“很难吗?”南宫煖连忙爬出水潭,抓着他的手臂笑道:“我们今晚就吃它了!随月你真厉害,再多抓几条吧!我们今晚做个鱼宴!”见她又跳又笑的模样,他眼中充满了宠溺。可是很快,他眼中的宠溺就变成了杀意。

    当天晚上,两人喝着香喷喷的鱼汤,南宫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的问道:“随月你武功这么好,为何会掉下悬崖?”他竟风轻云淡的说:“一时想不开,便跳了下来。”

    “一时想不开…”南宫煖若有所思,然后对着他说道:“既然你现在还活着,那就足以证明你想开了。你救了我,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其实我就是女帝南宫煖。”

    南宫煖说完以后看了看随月,他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惊讶,只是伸手摸着她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若换作她是随月,她也不相信随随便便掉下山崖的人会是女帝。见他一副听到笑话的模样,她也不急着同他解释,只是打趣的说道:“你的身手很好,现在我身边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才。若我真是女帝的话,出谷之后,你可愿意追随于我?”

    随月闻言大笑道:“如果我们真能出谷,如果你真的是女帝,我自然愿意。”

    很多年后想起这句话,南宫煖很想问问他,不是说好了跟随她一辈子吗?为什么抛弃了她?可惜,再也没有人会回答了。

    虽然这谷底并没有出去的路,但我并不担心自己会长时间困在这谷底。

    “圣上,恕卑职救驾来迟。”当天半夜,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南宫煖房里。单是听声音,她便能听出这人是伺候了她十三年的陈公公。

    打造能够从山崖上放下的流云锁链,至少也需要三日时间。所以算算日子,其实是刚刚好。于是她起身道:“你并未来迟。”

    当然,在她离开谷底时自然没有忘记带上她新晋的贴身护卫随月。

    被陈公公救出谷底后,南宫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回皇宫。

    因为陈公公告诉她,南宫灵每日都准时上朝,在她的统治下国家还算安泰。

    高处不胜寒,帝位对她来说只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她每日都要戴上为国忧为国喜的面具。可是这面具她并不想戴。

    当她说完自己的游玩计划时,随月疑惑的问道:“难道现在我们不回宫吗?”

    她摇了摇头:“不急,文武百官只认玉玺。只要传国玉玺在我手上,我就能号令天下。”

    于是这半个月南宫煖游山玩水,喝酒吃rou,不亦乐乎。而南宫灵则雷厉风行的将朝中大臣皆换为了她的心腹。

    “看来这江山是要易主了。”听到酒肆里人们的议论时,南宫煖终于起身道:“是时候该回宫了。随月,你会保护我的是吗?”她扬起一抹浅笑。不待随月回答,便策马赶往长安。

    夜晚,南宫煖正站在宫门外的墙角,犹豫着该如何与南宫灵对峙,突然感到脚下一轻,整个人竟腾空而起。还好她应变能力强,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叫出声来。一阵淡淡的青草香瞬间将她包裹,此刻,她已被随月抱起飞檐走壁。

    这样熟悉的怀抱不禁让她想起曾经的那个人,恍惚间竟叫出了声:“苏安哥哥…”

    随月一愣,继而将她交到禁卫军手中自己则走到南宫灵身边:“灵儿,对不起。我没打听出玉玺的下落。”

    一身黄袍的南宫灵骄傲的笑道:“没关系,苏安哥哥。只要这贱人来了,我们自有办法打听出玉玺的下落。”

    南宫煖瞪大了眼睛:“你说,他是苏安?”

    南宫灵骄傲的笑了笑:“没错,他是苏安,对你恨之入骨的苏安。”

    这句恨之入骨戳中了南宫煖最大的伤疤,她身形晃了两晃,故作镇定道:“南宫灵,如果我告诉他当年的真相,你说他会不会不再恨我?”

    苏安闻言疑惑的看向南宫煖,南宫灵却突然暴躁起来:“来人,把这以下犯上的贱人关进天牢!三天时间,之内务必查出玉玺的下落!”

    南宫煖就这样被关进了天牢。许是看在她曾经的身份吧,那些侍卫并未刁难她。曾经,曾经,她的曾经……她又再度,回忆起了那些刻骨而不堪的往事……

    那年她才十三岁,还未登上皇位,每日都要去御书房学习治国之道。她不胜其烦,终于有一日,她躲开侍卫,一个人溜进御花园中。正当她沾沾自喜之际,头上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小丫头,你笑什么呢?”她被吓了一跳,闻声寻去,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树上,正笑盈盈的望着她。

    那个少年告诉她,他叫苏安,是丞相之子。她告诉他,她叫南宫煖,二人一时相对无言,良久,他出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苏安带她出了皇宫,到了长安街上。长安街上一片繁华,从未见过场景的她啧啧称奇,他告诉她,今天是元宵节,等到晚上,长安城会点上各式各样的花灯。

    她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绝不会放弃。于是,她拉着苏安等了三个时辰。

    到了晚上,长安街上到处都是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几乎全天下所有人都涌上街头,几乎全天下所有的灯都挂在了街头。

    苏安拉着南宫煖走到街上,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灯。他们从汹涌的人流中走过去,那一盏盏灯在眼前,在身后,在手边,在眉上……一团团光晕,是黄的,是粉的,是蓝的,是紫的,是红的,是绿的……团团彩晕最后看得人直发晕。

    南宫煖正逛的不亦乐乎,突然听见一声巨响,抬头望去,只见漫天的烟火,几乎将黑夜照成了白天,姹紫嫣红,好不美丽。

    她兴奋极了,苏安见她如此模样,拉着她向前走去。正当她想出声质问之时,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二人飞到了护城河附近的屋顶上。

    南宫煖被他下了一大跳,却听他笑道:“这里是长安城最适合看烟火的地方。”她立刻放下心来,欣赏起了漫天烟火,正当她看的入迷,他突然出声:“南宫煖。”她吃了一惊,连忙向他看去,却听他道:“以后每年,我都带你来这里看烟火,好不好?”

    她惊讶的看着他,他正偏头看着她,漫天的烟火仿佛都失了颜色,不及他半分。见她久久不语,他伸手敲敲她额头,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好啊,一言为定!拉勾!”苏安笑了,伸出手,同她拉了拉。很多年后她想起那个约定,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信守承诺,可是那时,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他每日都要与她见面,世人都说,他二人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他带她去城外踏青放风筝,带她去宫外逛街砸罐子,带她去郊外骑马看夕阳,那是她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是她的幸福,终究成了一段回忆。那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那晚她睡得正香,婢女却突然掀帘禀报,说是侍卫要捉刺客,问能否搜查殿内。

    打发走刺客,她睡意全无,本想看看星星,哪成想刚命宫女退下,一把匕首便架上了她的脖子。

    她惊慌失措,连忙回头,那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还满身是血,应该就是侍卫们要捉的刺客了吧?

    她脖子上的匕首又紧了几分,那人出声道:“你这里可有绷带?”声音十分怪异,她没有多想,连忙点头,指了指桌上,那是婢女放在那处的。

    那人取来绷带,开始包扎,手法十分眼熟,她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见她盯着他的伤口看,他不悦的白了她一眼,开始包扎身后的伤口,她见他那么艰难,出声道:“我来吧。”他突兀的笑了:“为什么不叫人?还要帮我包扎?”她摊了摊手:“你的刀可比我快多了,我只是看你包的太慢,想让你赶紧包完赶紧走的。”

    他笑了笑,将绷带递到她手上。她接过绷带,目光无意间瞥到了他手腕上的伤疤,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见她愣在原地,刚想出声,她叫道:“苏安?”

    黑衣人,不,应该说是苏安一愣,想抽回手,却不料被她抓得死死的,他慌乱出声道:“苏安是谁?你为什么说我是他?”她抬起他的手臂,刚刚为了方便包扎,他将手腕上的布料全部撕掉,现如今看来,一道狰狞的疤痕甚是显眼,她笑了笑,却压不住声音中的哽咽:“就凭这道疤。”

    他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她伸出手,颤抖的拿下他脸上的面具,在看到他容颜时,还是没忍住眼中的泪。他伸手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别哭了。”她别开脸胡乱抹了几把,出声道:“苏安,你接近我,是不是只是为了刺杀我母后?”

    他为她拭泪的手一顿,没有应答。没有应答,就是默认了吗?她的眼泪流的越发凶狠。

    她明明知道他会点头说是,也明明知道自己会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却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孤注一掷,说到底,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良久,他出声:“对不起。”她胡乱抹了几把脸,伸手打他:“你不是很会骗人吗?你不是能把我骗得团团转吗?你怎么不继续骗了?不是对不起,就是沉默,你知不知道,谎言说到一半就终止,会让人很疼的。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压根就没有心。”

    他听着她对他的控诉,没有应答。或许,他根本不屑理她吧。

    两人沉默不语,空气中似乎只剩下了她的抽泣声。良久,她出声,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疲惫:“苏安,我求你了,陪我把这场戏演完,好不好?”

    很多年后她回想那天,只是说不出的想笑。可那时的她,似乎并不在乎这一切。

    她说:“你陪我把这场戏演完,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演完就好。”

    那时的她啊,真是天真。她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又怎么会陪她演这场戏呢?只是那时的她,似乎真的太傻,傻到以为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

    果不其然,他叹道:“你终究,还是太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费力挤出一个笑容:“是吗?那就别走了。”言毕已经抓起了桌上的匕首,对着他的心脏处刺了下去。

    他并未闪躲,她手中的匕首却在距他心脏两寸处停了下来。

    果然还是下不去手吗?她还是喜欢他的。不管他对她怎样,她还是喜欢他的。

    她咬了咬牙,手中匕首向他左臂划去。划出了一个很大的伤口,冉冉流着鲜血。

    她瘫倒在地,他并未包扎止血,而是伸手扶住她。她拂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苏安,我们两清。”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最终从窗户翻了出去,徒留一室狼藉,一心凄凉。

    第二日,母后召她,她匆忙梳洗后连忙赶向母后寝宫。

    半个时辰后,她出了母后的寝宫,却已是面如死灰。

    半个月后,她登上了王位。

    宫内宫外都在传,那新登基的女帝,手段狠毒,三月之内便已灭了五位朝廷重臣满门。

    听到这些传闻时,她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吩咐婢女更衣,只是,她在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想起母后所说的话。

    “刺杀我的人,是苏家那小子,对不对?”

    “只要朕一句话,便可让他人头落地。”

    “做女帝。除去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人,守住南宫家的王位。”

    “朕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让你提前继位,也是为了培养你。”

    “那些大臣多少帮过朕,朕除掉他们,会留下骂名。”

    “朕能让他们活着,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为了守住南宫家的皇位,朕可以牺牲一切。”

    “除非,你想让苏家满门抄斩!”

    他为了保住苏家不惜刺圣,她又怎能让他失望?

    多可笑,她为了一个骗了自己的人,搭上了一切。

    如果,自己没有遇上他就好了,做个消散郡主,为自己的良人披凤袍,盖盖头,洗手做羹汤。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她就那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半年,这半年里,他同她行如陌路,他依旧是苏家温文尔雅的三公子,可她,再也不是那个无拘无束的太子了。

    除了活的像个傀儡,这样的日子倒也挺好。有时她在想,如果能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母后的一番话,再一次打乱了她看似平静的生活。

    母后说,让她除了苏家。苏家一灭,南宫家的王位,才会彻底坐稳。

    她还记得她当时是怎么回答她母后的:“别的儿臣都可以听您的,但唯独不能灭了苏家。这枚玉玺,儿臣不盖!”

    母后震怒,拍桌道:“由不得你!”降了降火气,母后又道:“除了苏家,南宫家的江山,就可以坐稳了!听母后的话,把那些儿女私情放一放,我们除了苏家,母后再为你寻一良人,可好?”

    她苦涩摇头:“我不愿。”

    是可以再寻一良人,但是,没有人能比的上他。

    她不怪母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或许母后的执念,就是守住南宫家的王位,而她的执念,就是他。

    可是她千算万算,却漏了母后的执着。

    在她喝下那碗羹汤后,她睡了三天。

    三天时间,已经足够母后寻到玉玺,除掉苏家了。

    说不出醒来后是什么心情,她只是一味地奔跑,等到跑到苏家,她愣住了。

    她努力想守候的东西,终究变成了一片废墟。苏家,终究是灭了。

    苏家没了,那么,那个人呢?

    她终是找到了他,在苏府的地牢中。是他父亲,将他锁在此处。

    他看到了她,只是笑了笑:“满意了吗?”

    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面上笑得越发讽刺:“还真是心狠手辣呢!你说我无心,你可有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就笑出了声。原来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也是会痛的。

    她抬头迎上他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满意!唯一可惜的是,我没有亲眼看着苏家的人一个一个送死呢!”压了压心头的苦涩,她又道:“你是不是很愤怒?那就举起你手中的剑,杀了我!”

    那时的她,真的是一心求死。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rou,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了那些痛苦,也让他心安。

    她看着面前拿着匕首的他,突然就很想笑。三个月前,他让她杀了他。三个月后,她让他杀了她。还真是世事难料啊!她苦涩的笑了笑,将眼中的泪水挤了回去。

    可是他,终究没有举起手中的匕首。或许他觉得,让她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吧。

    他和她终于彻底决裂。她应该要笑吧,毕竟他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他们都可以得到安宁。可是眼中的泪水为什么止不住呢?

    那天,她看着那个少年,一步一步的离她远去,终究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段不堪的往事。

    回忆完这段往事,她苦涩的笑了笑。她都忘了,年少时,她曾那么执着的去追求一个人啊。这么一回忆,那些刻在脑海深处,美好而残酷的往事再度被唤醒,眼中的泪,是为谁而流呢?是为曾经的自己吧。

    牢门突然被打开了,打断了她的回忆。他缓缓走了进来,她突然想起,曾经的他,也是这样踏入了她的世界,从此,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他挨着她坐了下来,她突然就笑出了声,没想到他们曾经那么歇斯底里过,现如今竟能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出声:“过的好吗?”她并未出声,只是将脸转向一边。

    他苦涩的笑笑,也不再说话。良久,她出声:“苏安,我把玉玺给你。你放我走,好不好?”

    “为什么?”

    “一来帝王要无情,你比我和灵儿都无情,二来,我是真的想走了,我累了。”她还是没有告诉他,因为他想要。如果不想要王位,他不会和南宫灵联手。他想要的东西,她会给他的。

    他笑了:“玉玺我是想要,但是,我不会再放手了。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了。”

    她闭上了眼,只是为了止住眼中的泪。若是他五年前对她说这话,她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可是,回不去了。

    她终究还是把玉玺送到了他手上,也成功的被他关了起来。

    他将她安置在她以前的宫殿,每日都来看她,每日,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比如糖人,比如泥人。

    可以看出他对她下了多大心思,听说他的后宫,从未纳一嫔一妃。她虽冷脸相对,心中却有些感动。

    如此简单而又美好的生活注定是不长久的,他和她之间,终是无缘。

    那日南宫灵闯入她的寝宫,她正在逗弄新进贡的鹦鹉,南宫灵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呵,jiejie这副模样,还真叫人看不出,jiejie的娘亲刚去世呢!”她手一抖,鸟食尽数洒在了地上:“你说什么?”“jiejie果然是傻了呢,自己枕边人就是杀母之人,自己都不知道。”南宫煖连忙反驳道:“你说谎,苏安他不可能杀了母后!”南宫灵突然就笑出了声:“五年前他利用你刺杀母后,五年后他利用你夺得王位,你还真是可怜啊!从始至终他对你说过几句真话?你又怎么能说,我骗你?”

    南宫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南宫灵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得意,正欲再说什么,忽然苏安冲了进来,她刚想说话,苏安却看也不看她,目光紧紧的盯着南宫煖。她越发嫉恨,却只是勾起了唇角:“皇姐,他来了,你不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宫煖闻言看向苏安,苏安疑惑出声:“怎么了?”南宫煖擦干眼泪,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苏安,我meimei在同我开玩笑呢,她说你杀了我母后,我不信。”苏安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良久他出声道:“对不起。”南宫灵见状笑得越发得意,苏安见她如此模样,甚是心烦,遣了下人来将她送回别院看管。

    回头看南宫煖,她满脸泪痕,胡乱的抹了抹,她勉强笑道:“灵儿胡闹,你怎的也跟着她闹起来了?”苏安闭了闭眼,道:“我杀了你母后。”南宫煖呆住了。苏安又道:“算是为苏家报了仇吧。我们扯平了。”南宫煖只是很想笑,原来已经死了的心,还是可以这么痛的。她的世界轰然崩塌,朦朦胧胧之中,她好像听到他说要她忘了这段往事,同他一起白头偕老。她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她拉着苏安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求他:“你陪我把这场戏演完,好不好?”那时他怎么说的?哦,对了,破镜重圆终有裂痕,更何况是人?意识渐渐的模糊,她依稀间听到他咆哮着叫太医,却朦朦胧胧的,她听不清。

    那个时候,她想,若是能这样死去,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吧?可惜她的愿望从未实现过。十三岁那年她希望苏安永远陪着她,三个月前她想要平淡的人生,如今她想逃避一切,可是她的愿望,从未实现。

    太医还在一旁说着什么气火攻心,她挥挥手示意退下。待太医退下后,她抓起桌上的匕首向苏安刺去,苏安吃了一惊,却并未躲闪,匕首却在距离他心口一寸处停下,咣当一声落地,唤回了他的思绪,她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终是流出了眼泪。

    苏安将她拥入怀中,她靠在他怀中,哭的像个孩子。他说:“忘了这个,好不好?我带你走,去江南水乡,你不是一直想去吗?待我打完这场仗,我带你去,我们在那里白头偕老,好不好?”她没有应答。

    五年前她还能咬咬牙,狠心划伤他不是吗?怎的五年后,她连伤他都做不到了呢?江南水乡……她好想去,可是,她放不下。真的放不下,就算知道他是为苏家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报仇,她还是放不下。放不下,却又伤不了他,她是不是很可笑?如今,她又应该怎么办?

    最可怕的不是选择,而是一旦踏出,便没有回头路。

    她靠在他怀中,终是选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后来她听说他要御驾亲征,也只是笑笑。终是明白他将她带进宫的意义了。若是她被敌国抓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只是为什么不杀了她呢?这样活着,应该算是更大的折磨吧?他可真狠呢!

    笑着往水中投了一把鱼食,她没有说话。真的不在乎了?应该还是在乎的吧,不然她的心,又是为谁而疼的呢?眼角的泪,又是为谁而流呢?笑着拭去眼角的泪,怎么她就是学不会退缩呢?不过她学会了笑着痛,也明白了笑着哭最痛的道理。这,应该算是她爱他得到的,唯一的收获吧?

    放下手中的鱼食,她闭上了眼想小睡一会。这时耳边又传来了脚步声,她叹了口气,睁开了眼。果不其然,面前是他。

    他说:“怎的又唉声叹气的?我可虐待你了?”她伸手拿了茶杯自顾自的喝起来。一旁的宫女看的心惊胆战,她却风轻云淡,那人幽幽道:“你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嘴角扬起笑意,道:“听说你要御驾亲征?”他一愣,她又道:“听闻西域女子热情奔放,皇上这次可要带几个回来填充后宫呢!”他抚额道:“别闹了,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她一愣,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怎么可能再成亲呢?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他和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天涯。

    他很快就上了战场,也在临走前派了暗卫看守她,她连自尽都做不到。偶尔他也会给她写信,她却从不回信。

    明日,他就要归来了,他们之间,也要有结果了。夜色浓重,她提笔写下她的牵挂。

    第二日醒来,天色尚早,她正欲起床梳洗,突然一人从窗外跳入室内。她虽吓了一跳,却并未惊慌,那人,是陈公公。

    她说:“我只托你一件事,将我带到城门之上。”

    左右她还是喜欢他的,那就见他最后一面吧,断了牵挂,来生,也好不遇他。

    一路上,靠着陈公公的令牌,侍卫并未阻拦他们。

    站在城门之上,她突然觉得很遗憾。她这一生啊,从未得过真情不是吗?苏安,母后,灵儿,那些人都不是真心待她,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有美好的回忆,这就够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那个少年。那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人,可惜他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人,只不过借了他的躯壳罢了。如果能再见那个少年,她一定要告诉他:我喜欢你。

    远远望见归来的军队,她闭上双目,纵身一跃,风从她耳边吹过,吹的脸颊生疼,她却浑然不在乎。

    恍惚之间,她看到苏安策马向她奔来;

    恍惚之间,她看到母后对她说帝王要无情;

    最后,她看到了那个少年,她一生中最爱的那个少年,他说,南宫煖,以后每年,我都带你来这里看烟火。好不好?

    她好像再去看一次烟火啊,可惜,没机会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亦有什么东西从她眼角划过……

    后记

    听说。皇上御驾亲征,归来那天,抱着那个从城门上坠下来的女子,走回皇宫;

    听说,皇上亲自为那女子梳洗更衣;

    听说,皇上抱着那女子,成了亲拜了堂;

    听说,那日皇上下令,要过一次元宵节;

    听说,那晚长安街灯火辉煌,烟火漫天,他们的王,抱着那个女子,走过了整条长安街;

    听说,皇上抱着那女子,飞向了护城河边的屋顶;

    听说,那夜之后,皇上将王位传给了南宫灵,自己带着那女子远走高飞;

    听说,那个女子,乃是前朝的女帝;

    听说听说,都是听说罢了,他们的故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苏安抱着南宫煖回了宫,一路上,他都在回忆过去。

    他记得那年他年少轻狂,一心想着要刺圣,后来,就遇到了那个人啊。

    那个人说,他是她一生的劫,可是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劫?

    他曾经也看着她的笑颜一阵恍惚,想过要放弃;也曾经听着她一声声苏安,想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选择她。那时他想,没有了他,她也许会闹几天脾气,很快就会过去。她值得更好的,他不配。

    那年东窗事发,他想,哪怕她杀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她没有。

    听着她说出那一句陪她把戏演到底,他是真的心疼的喘不过气来。他也曾想过要把戏演到底,可是,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选了苏家,就注定要守候苏家。他和她,终是两个世界的人。看着那把匕首向他刺来,他没有闪躲,因为那是他欠她的。可那把匕首,终是没有落下。看着她眼里的伤,他很想伸手抱住她,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很多年后他想,如果当时他答应她,陪她演到底,一切还是不是这个结局?可是那时,已经没有人回答他了。

    后来,他看着她心狠手辣的灭了那么多朝廷重臣,不是不心痛的。他说过不伤她,终是在她心上,留了一道疤。

    后来苏家灭了,他也想过要杀了她,可是当他看到那个丫头跌跌撞撞的跑到苏家来找他,突然就不在乎那些东西了。所以最后,他还是没有向她拔刀。

    他也曾偷偷爬上御书房,偷偷的看她几眼,她变了很多。她变得不再天真,不再纯洁。可是他不在乎。

    他想治疗她心底的伤,所以他答应了南宫灵,帮她夺过王位。

    可是最后那枚玉玺却到了他手里。原因很简单,御驾亲征。如果让她重新登上王位,她定会瞒着他一个人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干脆易了容,在崖底等她。

    可是他终是没有找到那枚玉玺。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找。他想同她这样过下去,很好。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身边的亲信来了。

    当她在他怀中叫出那一句苏安时,他是真的愣了。原来这个傻丫头,还没有忘了他。

    那很好,哪怕她不肯承认爱他。他想,终有一天,她会对他敞开心扉。

    可是这时有人跑来告诉他,当年是她的母后灭了他全家。

    他想了想,终是将她母后囚禁起来,没有杀她。

    可是她却自尽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想,要瞒着她。这是他最后一次骗她了。

    可是南宫灵却告诉了她。她说,为什么不连她一起杀了呢?心突然就很疼,可他说不出口。他无法告诉她,他只是将她母后囚禁起来,是她自己自尽了。那样她会崩溃的。所以他宁愿她恨他。至少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然后杀了他。

    至少,她会活下去。

    再后来,她会忘了他,好好的活着。

    可是他都忘了,那个傻丫头不会杀了他。五年前一样,五年后,还是一样。

    他们还没来得及解开误会,他就走了。

    他回来以后看到的只是一个从城门上飞身而下的身影。心疼的不能呼吸,他想上前抱住她,可是那已经是奢望。他就亲眼看着她,从城门上飞了下来。

    将思绪扯了回来,已经到了寝宫。他把她抱到镜前,为她梳洗更衣。

    她说过想嫁给他,也说过想再去看一场烟火,那他带她去了,她是不是就能醒过来了?

    他抱着她,行了礼,拜了堂,成了亲。

    待到晚上,灯火通明,烟火漫天,他抱着她走过了长安街。

    他说:“南宫煖,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了。”

    他说:“你不是想去看烟火吗?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他说……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可她,终是没有再睁开那一双眼,笑着对他说,苏安你好吵啊。

    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那句话了。

    后来他将玉玺丢到南宫灵面前。他说:“这皇帝,还是你来做吧。”

    他带着南宫煖的骨灰,去了江南。

    那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她说要同他在那里生活,看春红柳绿,庭前飞燕,白头到老。

    后来,他同南宫煖葬在了一起。

    他说:“傻丫头,我来陪你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没有人回答他,他笑了笑,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