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止水潭
第二十九章止水潭 楚天阔一进牢房,就哎呦一声跌坐在地,身上的锁链叮铃哐啷。本以为李云泽会来问候两句,等了半天不见说话。抬头看去,李云泽叼着茅草,斜眼看着他,目光不善。楚天阔以为他在怪自己连累,道:“兄台,可不是楚某连累你坐牢,是东华派太过霸道,冤枉好人。你放心,方才我已经替你辩白过了。只要东华派讲道理,过不多时,就能放你出去。”李云泽只是怀疑楚天阔与掳走溪君的事脱不了干系,看到他这副模样,转念一想,不管是谁,谋事之前,定然要先保证自己能够安然脱身,否则,岂不是作法自毙?从这个角度看,这事应该与他没有关系。想明白这点,脸色就缓了许多。楚天阔见了,高兴地道:“身陷囹圄,总归是楚某连累了你。为了赔罪,我请你喝茶。” 凑到木栅前面,从乾坤锦囊里取出一整套的茶器来。与上次莲花式样不同,这次样式奇古,风炉做成三足圆鼎状,水壶如罍,茶盘似俎,茶杯若觚。古朴厚重,别具韵味。李云泽初以为是铜所制,拿到手里一看,乃是瓷器。只是釉色黄褐,看起来像铜罢了。楚天阔身为锁链束缚,泡茶的动作颇受影响,时不时还添上一阵叮当的杂音。他却兴味十足,一边忙活,一边道:“缧绁之厄,丛棘之居,宜发思古之幽情。这套仿古茶器,乃是我新近所作。配上老枞水仙,正其宜也。”片刻后,茶水分入杯中,楚天阔先送一杯给李云泽,道:“喝茶喝茶,东华派真小气,审问了半天,连口茶都没给。”这几句故意声音放的很大。 李云泽接过茶杯,视汤色深橙,嗅香如兰花,入口味极浓醇且厚重,汤水顺滑又兼具有陈年茶之味。他虽不懂茶,也觉茶味恰如此时之境遇,赞了声“好茶”。不由得又想起被掳走的溪君,直到凌素几人露面,他才明白楼内与他和曲的竟然是文清山中同作楚囚的女郎。当时心里既惊且急,恨不能如上次一样,被歹徒一同掳走。然而在现场,一名金丹城主,数名筑基真人,都束手无策,自己一个炼气初期的小喽啰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而已。之后被带来审讯,渐渐冷静下来,才有心思琢磨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与自己见面?是觉得难为情吗?是有什么顾忌吗?是想过几天再见面吗?是已经忘了自己吗?或者答案并不难猜,只是不想见而已。每思及此,心里就滋味难言。 两人隔着木栅,对坐分茶。楚天阔看他神情忽然落寞,忍不住问道:“兄台,可是嫌茶不合口味。没关系,我这别的没有,茶叶多的是。”李云泽连忙摇头,道:“茶很好。只是……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掳走了溪君姑娘?又意欲何为?”楚天阔饮了一口茶,苦着脸道:“我要是知道是谁,现在就带着人杀上门去。先替溪君姑娘问他个唐突佳人之罪,再替自己讨个被栽赃陷害的公道。唉!好在看起来不像是寻仇,要是绑架的话,就好办了。”李云泽方才的怅惘一下子又转为担忧,捏着手中的茶杯,心里沉甸甸的。楚天阔察言观色,劝慰道:“咱们修为太低,cao心也使不上力,徒然无用,何苦来哉。桑大贾人脉通天,他发一句话,我家老祖都得卖面子。人是在东华派地盘上丢的,东华派责无旁贷。我姑姑也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帮忙。三家合力,天下没有找不到的人,没有办不成的事,溪君姑娘不会有事的。”李云泽心中也作此想,可担忧就是去不了、放不下。楚天阔见他如此牵挂溪君,疑惑地道:“兄台,你和溪君姑娘很熟吗?”李云泽沉默了一下,道:“不认识。不过虽未谋面,数日来音声相和,也算是琴友了。她一个弱女子,不该屡次遭难。”楚天阔听了这话,心中狐疑,“屡次遭难”是何意?又想到他方才说不认识溪君之前的一霎沉默,想必个中别有故事。 三日后,武梁城城主府大门口。一位青衣文士施施然走上台阶,对守卫道:“烦请通报,不空山止水潭曹然之,求见城主。”守卫看来人只是炼气后期修为,本欲呵斥,待其报上名号,豁然而惊,使足眼力,打量对方。青年文士坦然自若,面色温熙。守卫审视半天,才道:“请稍候!” 后院之中,叶城主正和余书元下棋。三日来,燕归楼和归藏商号天天派人来催问,虽然不敢言语冒犯,脸色一个个却越来越难看。按说别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早就全城炸动,焦头烂额了,叶城主却一点都不急。他对余书元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位师侄打小就聪明过人,又好学不倦。成年之后,展现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智略之能,很多别人看来毫无头绪的事情,他却能一点点抽丝剥茧,理的清清楚楚。当日事发之时,在凌素等人面前成竹在胸,应承此事东华派一力担责,就是因为有余书元在,卖一个人情给桑永寿和燕归楼。余书元说数日之后,就能找回那位姑娘,他就确信一定能够找回。 听到守卫传报,余书元心道,来了,不知他们如何圆这件事,想必极为出人意料,又足够吸引眼球。叶城主听说来的是个炼气期的年轻人,摆摆手,拟说不见。被余书元拦住:“师叔,不空山止水潭打探情报消息的本事为天下之冠。此次上门,说不定与燕归楼的事有关,不如见一见。”叶城主听了,道:“那好,听你的,就见上一见。这些情报贩子,老夫最讨厌了。”转头对守卫道:“带他去小偏厅。” 曹然之从狭小的厅堂里感受到主人的慢待,内心并无丝毫不满。他一贯认为,做事就是做事,想的应该是如何把事情办成,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尊不尊重、认不认可等主观情绪,都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唯一让他有点担忧的,是主人表露出的不待见,增加了说服的难度。看来,之前定下的春蚕吐丝、引人入胜的办法要改了,得下猛药才成。 叶城主进来的时候,曹然之已经打好了腹稿。对叶城主深深一躬,道:“晚辈曹然之,拜见叶仙府。”叶城主坐上主位,一拂手,道:“罢了,有话直说吧!”曹然之也不啰嗦,直接道:“晚辈此次是为燕归楼溪君姑娘被掳一事而来。敝山侦知,一伙在云洲为祸多年的绑匪就藏匿在本城之中,而且这伙人的头领来历极为诡秘。从种种迹象推断,敝山有八成把握,断定是他们所为。”叶城主听罢,心道,余师侄的判断果然没错。问道:“你说的诡秘是什么意思?”曹然之心中好生奇怪,叶清诲怎么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不先问溪君的状况,反而先问绑匪。此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压下疑惑,走到近前,手指蘸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妖”字。叶城主眼睛一扫,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差点骇掉了下巴。 几万年来,妖族与人族关系谈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彼此之间一直想办法渗透。在这方面妖族有先天优势,毕竟妖族假扮人族容易,人族假扮妖族却难。所以在渗透一事上,人族一直处于下风。后来改变策略,既然难渗透进去,就想办法让你也渗透不进来,在肃清妖族渗透进来的势力上下功夫,成绩斐然。不空山止水潭在这件事上尤其功不可没,也因此奠定了其情报消息首屈一指的地位。再后来妖族见派力量渗透得不偿失,就渐渐也放弃了。不空山止水潭改为侦测天下各行各业、各门各派的新闻秘事,贩卖情报为业,渐渐为人所不喜。对此,云洲各派也无法阻止。一来其气候已成,实力不可小觑;二来人家也要吃饭生存,而且不空山止水潭做事极有分寸,从不过分;三来说不定妖族哪天卷土重来,还得仰仗他们。也就听之任之了。
听闻辖境内有妖族存身,叶城主初时一惊,随即激动不已,颤着声音问道:“你说的可属实?”曹然之自豪地道:“以敝山的信誉担保!” “是哪一族的?” “从其行迹推测,当是貉怪。” “修为如何?” “介于元阶初等至上等间。”妖族修为等阶分太、元、正、始四阶,与人族元婴、金丹、筑基、炼气对应。 “手下部众有多少?” “不超五十,妖族数目不明,大部分都是被蒙蔽裹挟的人族修士。筑基修士在十人以内,大都散布在外。城主放心,敝山会联络归藏商号将他们一网打尽,押解至此,一同接受审讯。” 叶城主两眼放光,一跃而起,道:“小子,你等上一会。待老夫点齐人马,咱们杀过去。”说完匆匆到后院找余书元商议。余书元听了,心中佩服不已,把妖族扯进来,破坏那两位前辈的计划就说得通了,挑拨东华派和九盟也说得通了,敢在燕归楼、桑永寿、东华派、九盟四只老虎口中拔牙也说得通了,而且一切浑然天成。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发现了破绽,而是事后得知这件事的因果,定然也不会起丝毫疑心。 叶城主看他沉默不语,忙问道:“怎么?莫非其中有诈?我就知道那些情报贩子不是好东西,这就把那小子抓了拷问。”余书元笑道:“师叔误会了,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师叔此去要准备周全,这只貉怪在云洲潜伏作恶多年,却不被人知,一定有非常的逃命手段。”叶城主听了,自去准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