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云剑来
听貉妖要杀人,溪君忍不住道:“外面的人,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给你就是了,何必杀人?”说完,忽觉胸前一点温热,取出吊坠一看,同心元鱼在掌心跳跃了几下。溪君喜道:“这下好了,没事了!”又朝门外喊道:“外面的人,你快点逃命去吧,我师伯脾气可不大好,等下就来不及了。”前后两段话大相径庭,说的外面两方人马都摸不着头脑。凌素气急:“姑娘怎么这么孩子气,这个时候说话,岂不是提醒貉妖伤害你。”貉妖正生了此意,你们伤了我看重的人,我就拿你们保护的人抵命。 前院一声爆响,叶清诲脱困而出。貉妖真肯下本钱,竟然耗费一套玄秘纪则阵来困住他。玄秘纪则阵是中阶高等阵法,价值高达七万灵石,几乎等于他一年的俸禄了。这门阵法主压制,入得阵中,修为便会被压制一个等次,金丹后期只能使出金丹中期的实力。貉妖本想借此击伤叶清诲,哪知即便叶清诲被压制了一个层次,他仍旧不是对手,只能逃走,留叶清诲困在阵中。叶清诲废了好大气力,破阵而出,感知到貉妖的方位,大喝一声:“老貉妖,莫找小辈撒气,有种来战。” 貉妖眼中怒火熊熊,默算叶清诲赶到之前能杀几个。花匠知道他的脾气,道:“走吧,别再耽误了。”貉妖咬牙点了点头,冲赶来的叶清诲怒吼一声:“叶清诲,你听着,此仇老子必报!”说完肥胖的身形一化为三,变作三个瘦子,而后又三化为九,化作九只貉兽,各朝一方,散逃而去。九只貉兽,体貌样态毫无二致,逃走的速度毫无差别,就连在其身周盘旋的灵符也一模一样。叶清诲用尽灵识目力,也辨不出孰真孰假。只得碰运气,追向正南方那只。几个呼吸追至,貉妖回头冲他一呲牙。叶清诲心道不妙,一剑挥出,貉妖不闪不避,被长剑击中时化作虚影消散。叶清诲转身想要再去追别的,已经逃得太远了。他方才施展的身法极耗灵元,短时间内无法施展第二次,只得望着剩下的八只貉兽,恨恨难已。 长空浩阔,八只貉兽眼看就要消逝在天际。这时变故突生,正西方向,千里之外,毫无征兆飞来一朵白云。化为巨剑,凌空斩落。貉妖肝胆欲裂,仰望着头上白棉花一样松软的巨剑,毫不怀疑其中蕴含的威能。惊惧纠缠了五脏六腑,直欲坠出胸膛,偏被那白云巨剑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睁睁看着巨剑斩下,动也动弹不得,喊也喊不出声。恐惧之外,还有悔恨,明明可以早逃走,为什么非得听那人的,和叶清诲照个面再走。心里面不住地撕心呐喊:“不要杀我,我有重要的消息。”渴求白云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心意。然而一切都是枉然,巨剑及身,貉妖从体外皮毛,到骨骼筋rou,再到多年修炼的妖丹,俱皆化为粉尘。 叶清诲暗道,燕归楼背后的前辈出手了。 巨剑斩妖之后并未散去,复化作白云朝武梁城来。一城人俱皆战战兢兢,空气仿佛凝滞,下一剑不知要斩向谁? 好在白云此来并非诛恶。飞到钱府上空,一分为二。一片化为一道白练进入溪君被囚的房内,门户无风自开,禁制若不存在,卷了溪君向西而去。一片垂直落下,在叶清诲等人头顶化作一片灵点,分别落入几人体内。叶清诲也还罢了,禹管事等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方才所受的伤在灵气的滋养下,竟然痊愈了。连修为也增加了不少,各自欢喜。方士明更加惊喜,那枚残破灵符一旦激发,他也无法让其停下来,本以为就此被貉妖带走了,竟然也随灵点飘落身旁。 叶清诲从白云出现时起,双目一瞬不瞬,潜心观察白云的每一点变化。在他眼里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大能出手,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的。白云舒卷,剑落斩尘,旁人看的只是变化的结果。他看的却是这个变化的过程,云生云起,化剑化雨,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里,都是极高明的道法。白云似也存心指点,每一点变化都在他目力堪堪能察的范围内,修为稍微低上一点,便会看之不清,观之不懂。好似一位对他了解透彻的师长,专门为他上课讲解一般,所讲所授都是他之所需。心中不时有所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积压多年的疑难豁然开解。他明白,这是那位前辈给他的谢礼。与送与几名筑基修士的甘霖灵雨相比,这份谢礼更加珍贵。 叶清诲看白练携了溪君远去,朝西方郑重拜下。禹管事几人见状也一起下拜,不约而同心里都起了一个念头:翻手雷霆,覆手甘霖,大能修士威能竟至如斯么?叶清诲急着回去闭关琢磨,扭头对大剑修士道:“你来善后。”说完当即遁走。 花匠见貉妖身死,叹息一声,双颊落泪。大剑修士见了,斥道:“你追随异族,残害同类,而今还为其垂泪,心中就不愧么?”花匠悲苦一笑:“你们名门大派弟子,怎知普通人的辛酸。我年轻时,借了许多钱去做生意,却被山贼抢了个干净。无奈之下,只能寻死。他救了我,替我还债,给我修炼的资源,还帮我找山贼报了仇。你们说,我该向着谁呢?”说完闭目不言。大剑修士听了,坦然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你跟着他害人不对,为他伤心却是应该。” 禹管事几人上前,向大剑修士郑重道谢,方才若不是他,险些让花匠打开禁制。之前几人就纷纷在心中猜测大剑修士的名姓,方才这人剑术高超,进退果决,受重伤时亦扶剑而立,与花匠的两句对答,更显其磊落直爽。东华派有双英七俊,看这人气派,又以大剑作为兵器,与传闻中那人极吻合,莫非就是双英中那人?禹管事率先问道:“兄台可是尊姓魏,号上书下难么?”大剑修士忙逊谢道:“在下贱名汪书昊,书难师兄昂霄耸壑,在下些许道行,怎敢与书难师兄相比。”他素以魏书难为榜样,见旁人将他认成魏书难,口虽逊谢,胸中极为快意。禹管事、凌素等人听对方不是魏书难,都很失望。又都愈增好奇,籍籍无名的弟子已是如此不凡,名列双英七俊,风采又当何如?东华派名门高第,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正寒暄,曹然之过来行礼。禹管事与凌素见是今日汪书昊携来的炼气修士,以为他是东华派的后辈弟子,正要夸赞几句。不料曹然之自报家门:“晚辈不空山止水潭曹然之,拜见几位前辈。”禹管事几人对视一眼,怪不得叶清诲一点不急,原来找了不空山止水潭买情报。曹然之此来,是想趁机结识溪君,不管是其桑永寿爱女的身份,还是燕归楼琴女的名头,都是他想要结交的对象。溪君被高人带走,不妨从她身边的人结交起。曹然之并未多作停留,请教了众人名姓,歉然道:“敝山向来以剪除妖族jian细为己任,这次侦知有妖族作恶,本该向几位前辈通报详情。只是考虑到这伙人极为狡猾,在云洲做下无数大案,却未留下线索。晚辈也是怕消息走漏,让他们再次逃脱。不得已之处,请各位前辈海涵。”几人见他言谈温煦,举止得体,本都对其心生好感。又听他如此一说,情报是止水潭自己主动提供的,算得上半个恩人了。对其更加热络,禹管事还邀他有暇到燕归楼小坐。曹然之目的达到,就识趣告辞。
余书元听叶清诲说了事情经过,特意问了一句:“师叔半路遇到燕归楼的人,是偶遇,还是他们也探知那位姑娘的下落?”叶清诲想了一下:“到了钱府,他们直扑桑家女孩被关的地方,定然是也探知到确切的消息,找我出手来着。”余书元点了点头,整个事情的脉络基本清楚了: 是止水潭指使貉妖干的。 关键的一个线索,是燕归楼得到了溪君的消息。 从时间上测算,燕归楼得到情报应该是稍后于城主府,而后紧急传讯给那两位前辈。 而燕归楼得到的情报异常精确。这种情况,要么是绑匪内部的人告密,要么是溪君身上有特殊的灵器,能够让别人探知她的方位。后者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如果有这样的灵器,燕归楼不会拖三天时间。也就是说绑匪内部有人走漏消息。 走漏消息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就是现在的结果,燕归楼的前辈出手,貉妖身死。 而按照他们最初的策划,貉妖应该是在困住叶师叔后逃脱。止水潭内部有人想要貉妖活,又有人想要貉妖死,而貉妖的生死真的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决定。这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止水潭早就控制了貉妖。 貉妖既然在叶师叔到了之后还没有逃走,说明止水潭想让他露个面,坐实绑架溪君的事是妖族所为。否则,无论多少人指证都没有用,总会有疑点。貉妖露了面,所有人再去推断整个事情的时候,就会认为是貉妖个人或者妖族所为,人证确凿,过程合理,理由充分,整个事情是一个完整的链条,再不会有人怀疑还有其他幕后黑手。 止水潭这一手补救,几乎完美无瑕。可惜,同样的信息,得到的时间次序不一样,会让人形成不同的判断。 让他担忧的是,不空山止水潭是与妖族勾结,还是掌控了一些妖族作为棋子?不论哪一条都不是好事。 让他疑惑地是,不空山止水潭下这么大的本钱,坏两位前辈的事,究竟为的是什么? 余书元将自己的猜测写成长信。立马去找叶清诲,道:“师叔这次大有所获,不如就此赶回师门闭关。说不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叶清诲越琢磨越觉收获丰厚,道:“我也正有此意,城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你了。你也不要多cao心,丢给下头的人去管就行了。我会请掌门尽快委任新城主来。”余书元应下,轻描淡写地道:“师叔,这里有封信,烦你转交淳于师妹。”叶清诲接过信,调笑道:“是情书么?不是情书,师叔可不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