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父子会
李云泽被余书元带在身后,风雪尽被余书元挡在身前。短短半日,便到了北凌城外。余书元在城外十数里处停下,时而静静思索,时而四向远望,面上说不清是留恋还是惆怅。李云泽随着他的目光,四下看遍,寒风萧索,雪满荒原,别无他物。忍不住问:“真人,咱们不进城吗?”余书元摇头。李云泽道:“城里有医馆,您的伤……”余书元随手拂在李云泽后颈,李云泽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怎么又是一个汪不屈。 约一刻钟后,北凌城方向来了一人,身形瘦削,神情勇毅,是一名筑基中期修士。远远看到余书元,惊喜地道:“师兄,好久不见。”余书元也笑道:“杨城主,久违了。”来人身法更快几分,道:“师兄又笑话小弟了。”到了近前,看清余书元一身血污,大惊失色,道:“师兄,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余书元道:“外伤而已,不足为虑。”来人看余书元面色虽然苍白,并无大患之状,才安了些心,恨声道:“师兄,谁伤了你?小弟去杀了他!”余书元道:“书石师弟,这个待会再说。”杨书石一拍脑门:“看我,怎么能让师兄待在野外。咱们快进城,小弟那里有上好的伤药。虽然是外伤,也不能大意了。”余书元道:“不急。杨师弟,江津派那边有什么动静?”杨书石道:“一个多月前,向春明在附近兜了一圈。小弟查知他的行迹,就立马让所有的事都停了,免得引起他的怀疑。”余书元道:“正该如此。紧要关头,谨慎无大错。”沉吟了一下,道:“杨师弟,有两件事你马上去办。”杨书石道:“师兄吩咐。”余书元道:“其一,散布消息。说我在漠北遭了暗算,要云遮雾绕、扑朔迷离,一说已经身死,一说下落不明,一说安然返回。让人摸不清虚实最好。其二,去西林镇叫上言师弟,到漠北休律部大闹一场,别的不用留意,文书之类的,能抢多少是多少。”杨书石虽然觉得奇怪,但对师兄的韬略心悦诚服。满口应下,心里想的却是伤了师兄的是漠北蛮子,一定要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对余书元道:“小弟马上办。师兄先去城中休息,身体要紧。”余书元道:“愚兄就不进城了,免得露了行迹。”杨书石道:“那怎么成?师兄身上有伤,小弟一定得把师兄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否则,小弟担不起责任,还请师兄体谅。”余书元道:“既如此,劳师弟送我去林里镇。”林里镇是北凌城最南方的一个镇子,因为靠着沌河,繁华不输一般小城。 李云泽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一摸身上,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惊坐起,旁边一个女声道:“公子醒了。”两个粉浓胭脂厚的女子坐在桌边数钱。见李云泽看过来,一把把金子收起。一个扭着腰到床边,李云泽赶紧缩到被窝里。女子噗嗤一笑:“不用藏了,公子的身子,还是奴家给洗的呢。”李云泽大窘,不知该如何是好。门上传来敲门声,另一女子开了门,道:“官人,小公子刚醒了。”余书元进来,一把金子放在女子手里,道:“你们可以走了。”女子掂量金子的分量,合不拢嘴,朝床边的女子一使眼色,两人千恩万谢去了。余书元将一套成衣扔到床上,道:“穿好衣服,下来吃饭。” 天色将晚,客栈内十分热闹。李云泽和余书元坐在客栈一角。李云泽现在满腹疑窦,搞不清楚余书元要如何对他,也不能确定余书元是不是东华派的弟子。有过汪不屈的教训,心想着早离开他为上。趁着酒菜未上,对余书元道:“真人,看您伤势已然大好,小可出来时间已久,明日就要返回西林了。”余书元不知在思索何事,“嗯”了一生,不置可否。这时,门外一人进来,李云泽正对着门口,看这人觉得十分熟悉。这人走到柜台跟前,道:“掌柜的,还有客房没,要便宜些的?”听到声音,李云泽如遭雷击,失魂落魄站起,走到那人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双目中眼泪溢出,泪珠沿着两腮滚滚而下。那人转身看到李云泽,先是一愣,而后一喜,紧接着一脸怒色,手掌高高扬起,看到李云泽眼中泪花,脸上泪痕,终究没有落下,双手将李云泽扶起,替李云泽擦去泪痕。 李云泽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父亲会寻他直到这里,更未想到父子在这里重逢。李云泽将父亲引到刚才坐的桌子边,对余书元道:“真人,这位是家父。”而后对着父亲道:“爹,这位是余真人。”余书元本来还奇怪,李云泽到底是碰到谁了,如此失神,听到介绍原来是他父亲,起身抱拳道:“原来是李老弟,幸会。”李父一听对面竟然是位筑基真人,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余书元抱拳为礼,他也赶紧抱拳,又觉得不合适,抱拳本是平辈间的礼节,便又举手要长揖下去。余书元忙抓住李父双臂,不让他躬下身去,道:“李老弟,莫要如此,咱们平辈论交即可,快请坐。” 三人坐定,酒菜陆续上来,李云泽看着父亲脸颊凹陷,额头皱纹深如刀刻,满脸风霜疲惫,忍不住又掉下泪来。余书元已听李云泽讲过离家的经过,见他如此,笑道:“现在知道心疼你爹了,早干嘛去了。”随后,对李父道:“李老弟,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儿子,为了父母弟妹甘愿以身犯险,这是情义,小小年纪孤身离家,这是胆量,徒步万里至今毫发无损,这就是能耐了。有这样的孩子是父母教养的好,也是父母的福气。”李父道:“他哪有真人说的这么好,让人cao不完的心。”话虽如此说,脸上却充满笑意,他万里寻子,一路奔波,担心受怕,生怕儿子有何闪失。此时父子重逢已是喜出望外,儿子又被筑基真人夸奖,让他如何不高兴。 三人边用饭边聊。原来,知道李云泽离家出走后,李父央请四邻帮助寻找,找了三个月没见踪迹。半年后也不见回来,愈加着急。杜伯兴多次劝解都没有用,李父言道倾家荡产也要把孩子找到。后来,李云泽飞信传回,来信之处在北凌城,杜伯兴只得把李云泽的去向告诉了李父李母,李父便一路往北找到这里。余书元道:“你们父子重逢是一大喜事,只是不知李老弟接下来如何打算?”李父道:“回真人的话,我家本是小门小户,只因云泽下面两个小的修行资质好些,便想着一家人拼尽全力,要是运气好供出一个筑基真人,好歹也能支撑起门户。云泽这一走,我也想明白了,儿女平安才是最要紧的,修行的事,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拿命去换。明日,我就带他回去。”李云泽想要说话,被李父狠狠一瞪,低下头去。余书元道:“李老弟说的是正理。不过,一来我与云泽一见投缘,二来前两日云泽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想把他带在身边,时间不长,五年即可。五年之内,我保他平平安安,另外再传他几门术法,李老弟,你看可否。”李父一听,大感奇怪,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个练气初期的小修士,怎么可能救下筑基真人的性命。余书元一看即知李父所想,当下将李云泽相救的经过与李父说了一遍。李父一听有这层因果在,不禁动开了心思,家中的三个孩子中,他与李母最担心的其实是李云泽这个老大,世俗之中都是练气期的修士,反而更重以修为定优劣,李云泽资质太差,直到十六岁上都无人说亲,一般人五六十岁都能进入练气后期,李云泽恐怕这辈子到练气中期就顶天了,这样的话,还不得被人欺负死。如果跟了这位真人,别的不敢说,好歹能学到几手防身的本事。当下对余书元道:“真人肯收留这小子,那是他的福气,只是这小子资质是最差的五灵根,人又蠢笨,还望真人平常多包涵。”说完,对李云泽厉声道:“傻坐着干啥,还不快给真人磕头。”李云泽要起身施礼,被余书元摁在座位上,余书元笑道:“资质差倒是实打实的,不过蠢笨可跟他一点都不沾边。”接着又道:“还有一事,我听云泽说起,他meimei弟弟都是三灵根的资质,恰巧我在东华派还有几分薄面,不知老弟可愿让令嫒、令郎拜入东华派。”父子两人一听俱皆又惊且疑,李父是惊大于疑,所惊者是这位真人到底是何来头,竟有如此大的能耐,所疑者萍水相逢,李云泽救他一命,将李云泽带在身边做为报答已是足够,哪里还需这般连其弟妹的前程都给安排。李云泽则是疑大于惊,他第一次见到的是余书元被两名豹修追杀而狼狈不堪的一面,对其修为和地位难免有所偏见,而在少年心思里,东华派乃是云洲数的着的大派,是以对余书元的话抱有很大疑问。余书元见两人反应,呵呵一笑,取出一枚玉牒来,输入灵元,一行字迹逐渐显现,李云泽一看,上书:“余书元,东华第二十三代弟子,师承边清远,涤尘子七千二百三十一年入门,涤尘子七千三百三十年筑基。”这些字只占了玉牒最右边一行,后面显然还有内容,只不过没有显示。看了一半,李父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地道:“原来真人是东华派的修士,失敬失敬。小人做梦都想将孩子送入门派修行,哪怕是个小门派都行,更何况是东华派。能得真人从中说项,小人全家感恩戴德,只是小人家产微薄,不知拜入东华派需缴纳多少入门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