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越界石
桑永寿点头,道:“的确很寻常,只有一处不寻常。”万聚财又仔细回顾了今日所见,这少年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在一众高阶修士面前,淡定平静。但在他们这些老江湖眼里,还是能看到这少年人眼神深处的一丝慌张,而且这也算不上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楚天阔侃侃而谈,就要比他自如许多。万聚财摇头表示看不出来。桑永寿道:“楚家那小子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观他对李云泽的态度始终是平等相待;我那小女儿性子淡漠,对外事外人外物极少着心,可我听说在她的那卷画册上,画了这小子的肖像;至于余书元更不用说,在他们这一代人中,当之无愧的翘楚,这小子能得到他的眷顾,肯定不是靠运气和奉承。”万聚财明白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非常人为伍的,自有不寻常之处。 大有宫坐落在江远山顶,原本是祭祀之所,后来废弃了。郭威令继任江津派掌门之后,没有住在掌门正殿,而是一直居住在此。四十年来,郭威令极少下山,甚至连大有宫都极少迈出,偏偏对天下大事了若指掌。对内革除弊政,广纳散修之中贤能之辈,对外几番辗转腾挪,合纵连横。一改江津派多年来的颓势,渐有兴旺发达之象。 郭威令门下只有两个弟子,大弟子张浩宇,有时在外游历,有时闭关潜修。二弟子庄思敬一直在身边侍奉起居。庄思敬轻轻推开宫门,广阔的大殿只点了一支蜡烛,还放在大殿角落。微弱的光披在郭威令背影上,看起来分外神秘。庄思敬恭敬地道:“师傅,桑府来信。”郭威令拆开,是桑永寿亲笔,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三生子。郭威令脸上看不出喜怒,似是早有所料,拿笔随手添了一行字:一年,悉听尊意。将信交给庄思敬,又嘱咐了一句:“传讯向长老,不管桑府说什么,他都要配合。” 桑府道喜宴已近尾声。有些宾客想先走一步,都被桑安拦了下来。向春明一直盼着道喜宴早点结束,九盟和东华派搅到一起令他坐立不安,偏偏掌门一直没有回话指示应对之策。看到桑安不停留客,心中不安更甚。终于等到一名弟子传音过来,掌门的话却让他不明所以。桑安站看到这一幕之后,起身高声道:“诸位高朋,在下之所以留住各位,实在是有事相告。明日本是我家姑娘与张浩宇公子完婚之日,怎奈好事多磨,郭掌门突然抱恙,张公子侍奉汤药,明日难以成礼,只好另择良时。在座诸位,都是至交好友,想必不会怪罪。”厅中众人个个面露惊愕,将信将疑,一时鸦雀无声。桑安说完,就直直看着向春明。 向春明有些艰难的站起来,张了张嘴,竟没有发出声音。咳嗽了一声,才道:“正如桑兄所言,唉,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请诸位多多体谅。”桑安安慰道:“向兄不必难过,郭掌门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又对宾客道:“诸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桑公托我谢过诸位,请!”宾客次第离席,都或明或暗朝余书元和楚风烈扫上一眼。桑安送至大门口,宾客送来的礼品原物奉还,还附赠了一些程仪。 桑安急匆匆回到偏厅。桑永寿闭目端坐,右手不停拨打手边的算盘。每当怒不可遏时他都要借此克制怒火。桑安在他开口之前,赶紧拿出一物,道:“大哥,余书元走时将此物交于我。”桑永寿接过,只是一块黑色的石头,重量比铁略重,比金略轻,并有余书元的一封手札。手札上加署名不到二十个字:“来自天外,品质深藏。风雷不侵,越界无伤。”下面的署名是余书元三字。桑永寿一下子被这行字吸引,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细细深思每一句话的含义。来自天外,说的是这石头的来处,不在本界之内。品质深藏,是说东华派也未尽知这石头的品质如何。风雷不侵,越界无伤,则是说已知的这石头的性能。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越界无伤”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杀伤力太大了,背后所代表的利益也太大了!桑永寿道:“立刻送到钧工坊测验。”言罢,久久无言。脑子里不停盘旋这件东西可能给将来带来的影响。 半晌,桑永寿道:“当世筑基一代之中,余书元不做第二人想。”其余几人也都看过了手札,虽然震惊,但更多的看做是东华派的手笔,对余书元本人,并没有多做思考。桑聚财道:“大哥此言是否太过了?”桑永寿摇头道:“一点也不过。他在手札上的落款只有余书元三个字,再算一算从他离开到送来此物的时间,很显然这是他先斩后奏。为了门派之利而不惜己身,这份担当,让人敬佩。再者,三宗十派都派了人去他界探索,这些勇者孤身异域,面对的不知是何物何敌,全凭个人的胆略和机变。而目前,只有他一人活着回来。再者,我本以为,他会利用此次时机,从联手打压江津派入手,逐步深入,与咱们建立交情。而他却一下子抛出如许大的一个诱饵,长线钓起大鱼。我们根本无法拒绝,从此以后,不得不与东华联手,不得不站在东华背后。他所图的不只是咱们与归藏商号,还有万山城的支持,谋局深远。相比之下,九盟楚家的算计当真是小家子气。”桑安三人听了,连连点头。桑永寿道:“明日约他小酌,你们作陪。” 桑安看桑永寿气已经去了几分,问起江津派的事如何处置。哪知桑永寿摇了摇头,道:“这事明日再谈。看到余书元送来的东西,忽然心有所感。今晚咱们兄弟聊点别的。”说完,先是深深叹了口气。桑安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跟随桑永寿已久,无论多么恶劣的境况都遭遇过,桑永寿都应对裕如,从未见过他如此忧虑。 桑永寿似在思考措辞,过了好半天才道:“余书元他们这一代人可谓群星璀璨,紫阳宗有十三仙,九盟有九龙二凤,东华派有双英七秀,归真派有八骏,乾坤派有十虎,风云杰出之辈不可胜数。几千年前在神州英杰录中名列前茅的人物,生在今日,恐怕连前百都进不了。每念及此,我都日夜忧心。”桑安诧异道:“人物鼎盛乃是盛世之兆,对咱们生意人而言正是大有所为之时,大哥为何不喜反忧?”桑聚财与桑七也是一脸疑问。桑永寿摇头,道:“古语云,乱世出英杰。反过来呢?英杰辈出,是否也意味着乱世将至?天地与人本是共生一体,天兆对应人事,人兆又何尝不在映照天时。降下这许多的灵气,造就出如许多的英杰,是不是苍天在预为之变?我查过典籍,十万年前的那场天地大变之前,也是人才辈出。最后却只有九祖垂名于世。余书元他们这一代会否也是如此?而且,已经有了苗头,紫阳宗有姜苍山、九盟有南宫海日魂灯已灭,万山城也有崔跃失踪,余书元虽然返回,但听说也已经寿元无多。”桑安三人边听边思索桑永寿的话,桑永寿最大的能耐不是经营,而是善判大势,归藏商号发展到今日格局,很大一部分都是归功于桑永寿的眼光,规避了很多别人以为是机会的风险,获得了很多别人以为是风险的机会。对桑永寿的眼光,他们深为信服。
桑永寿接着道:“若说这些只是个兆头,今天这块不起眼的石头算得上是实证了。第一眼看到它时,我心里又惊又怕。它是如此的不起眼,可它的背后又是如此宏大的世界。它的出现,意味着万界纵横的大时代开篇了。我们今后面对的也许是适宜人族繁衍的新地,也许是魔鬼猛兽的地盘。一切还都是未知。”以桑安几人的身份地位也听到过各大宗派都在探索新界通道的消息,有几个门派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比如说东华派,余书元不仅去了,而且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些东西。但一直以为这还很遥远,今天听了桑永寿这一番话,真真切切感到,也许这一天明日就会来到。而自己这边,心理上的,行动上的,一点准备都没有,面上便有些忧心忡忡。 桑永寿看几人面色,笑道:“打起精神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生斯时,岂能无为,咱们商人,盛世时能锦上添花,乱世时能扶危济困。万界纵横,别开天地,正是吾辈大展身手的良机。能在有生之年,为人族兴盛,尽心尽力,岂不快哉!”桑安几人的忧心被这几句话一扫而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商人本就是见惯风浪的。 桑永寿道:“老二,明日你与余书元谈两家合作的事。余书元既然抛出越界石作为两家合作的引路石,其他可以让步,只有这越界石,以后只能为归藏商号所用。”桑安应是。又道:“老四,你与余书元谈江津派的事。郭威令不是要一年时间么。嘿嘿,我可以给他,东华派可不用管。告诉余书元,既要让郭威令痛彻骨髓,又要让九盟楚氏觉得江津派还有再起的机会,继续往郭威令身上砸钱。”万聚财应是。又道:“老七,明日之后,你去九库巡查,令他们在不影响行情的前提之下,暗中积屯灵材物资,不设上限,咱们要积谷防饥。另外,把今日的话通报给老三他们。”桑七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