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二鸦之战(3)
皇帝刚说完,班列中站着的沈淮出列跪倒:“皇上,臣有话说。” “你说吧。” “是。”沈淮碰了个头,大声说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于英夷等列强之国深仁厚泽,凡远来中国者,无不待以怀柔,可谓仁至义尽矣今日英夷不思报效,反得寸进尺,意图以武力相胁迫,使鸦片这等祸国殃民之物再度输入我国,残害国人。臣以为,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不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皇帝笑着听他说完,低头问道:“若是一旦动武的话,你可有退敌之法?” “这,臣没有。请皇上恕臣愚钝。但臣以为,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天下勤王兵士纷至沓来,则英夷区区之兵,何足道哉?” “你说的话,不能算错。想来,若是朕问一声的话,这满朝之中,与沈淮做桴鼓之应的人,怕也是不少吧?”他的目光在群臣的脸上逐一扫过,语调略高了一点:“对英法贼寇的抵抗,自然是应有之义,只是啊,若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到此处,也未免太高估了英、法两国。朕倒以为,只凭沿海各省数年来购置的岸防火炮,就足以达到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效果。曾国藩?你在天津练兵多年,你说,朕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曾国藩张口结舌,楞了半天才无奈的点点头:“是,圣上所言极是。臣在天津时,也曾多次到大沽海防前线去,据镇标滑褚琇讲,大沽海防,固若金汤。将士们也是长存报效君父之心。英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也要他们有来无还” 皇帝扬声大笑:“不枉朕一番栽培的苦心只凭这几句话,朕在这北京城中,便稳如泰山啦。” 朝会以毕,奕处理完手中的公务,乘轿回府,他心中始终在打鼓,皇上如此志得意满,甚至是一副完全不将大战将起的争端放在心上的态度,到底是何意呢?难道英国人此番而来,真的是不需君臣烦恼的小事吗? 心中疑窦难消,用过了晚饭也懒得多做什么,早早的和福晋上床休息了。睡到正香甜的时候,卧房的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敲击门扉之声,听声音是棉宁:“王爷?王爷?” 奕揉揉眼睛,从床上半支起身子,“有事?” “回王爷话。英国公使奥德里奇送来正式的宣战文本。咸丰七年九月十三日的零时,英……”棉宁站在门口,正在说话,房门大开,衣冠不整的奕穿着拖鞋出现的他眼前,“给王爷请安。” “文本呢?在哪里?” 棉宁递过去,奕一把抓过,借着棉宁手中的灯笼认真观看:“奉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维多利亚陛下之命,自1856年10月6日零时起,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对大清国展开全方位的武力进攻。” 奕只觉得头重脚轻,大大的晃了一下,棉宁一把扶住了:“王爷?” “来人,备轿我要即刻进宫。” 王府的管事太监就在一旁站着,闻言赶忙上前,“王爷,宫门已经下钥了。不如等待天明之后……” “混账军国大事,如何能够等待?快快备轿,我要即刻进宫。” 紫禁城各处,自每天的申时前后都要落锁,要到第二天的子夜时分,才逐一开启,第一个打开的,是东华门,一交子时,先有一辆黑布帏的大车,装着两只肥猪,直奔坤宁宫屠宰烹煮,做祭神之用。 若是临时开门,时候怕是来不及了,奕当然知道这种从立国之初就传递下来的规矩,这时候临时叫门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办法,只好命轿夫抬着轿子,直奔东华门,和着那辆装肥猪的马车,进到了宫中。 进门落轿,步行至南三所之西的箭亭,然后进景运门,经乾清门向西,一直到军机处,才停下脚步,值夜的军机章京是许庚身,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整衣而起,开门出来:“王爷?怎么……这时候?” “皇上在养心殿?” “是。” “递牌子。”奕顾不得和他解释,吩咐军机处闻讯赶来的苏拉:“就说我有军国大事,即刻要奏报皇上。” “喳。”苏拉知道出了大事,一溜烟的到了养心殿,自然是中又有一番折腾,不过终于把在东暖阁休息的皇帝给吵醒了过来,“六福,什么事啊?” “皇上,恭亲王到了,说是有军国大事,要即刻奏报。” 皇帝为这一句话惊得睡意全消,胡乱的披着一件明黄色夹袍从床上坐了起来:“传他进来。” “喳。” 很快的,奕进到暖阁,先跪下去行了礼,随即从袖口中拿出英人的宣战文书:“皇上,英国人不宣而战,真正是……太可恶了” “两国相争,也就谈不到什么温文尔雅了。”皇帝把文书接在手里,看看奕急得脸红耳赤的样子,微微一笑:“老六,稍安勿躁。你记住,养气的功夫,在此时就该下手了。来人,给恭王端**来。” 奕惭愧的笑了一下,“皇上所言极是,士先器识,这器识之器,正正是在这上面方能看到真假了。”说着,把**一口饮净,“皇上,臣弟请旨,是不是传‘合符’大开五门?” “也好。这时候怕是消息已经传遍城中了。六福,传合符,提前开宫门。” 合符之制,缘自明朝,共有五副,每一副有镀金牌两面,上镌‘圣旨’二字,一面是阳文,一面是阴文;阳文一面存敬事房,阴文一面分别存放在乾清门左右的景运门、隆宗门及东华、西华、神武三门。遇有特别紧急的差遣或者大征伐指授进退方略,必须争取时机的时候,命敬事房发出阳文合符,经五门值班护军统领取阴文合符比验相符,方始开门。 五处宫门提前开放,是咸丰登基以来数年来都从未遇到过的,宫门开启,远远的可以看见天街上一串串明亮得如同蜈蚣一般的灯笼由远及近,很显然的,是得到消息的朝臣夤夜而至了。 过了半个时辰,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宗室王公到养心殿见驾,六福早早命人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照得殿内殿外一派明亮,皇帝仍旧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升座之后,先是一摆手:“都免了吧。” “皇上,英人全然不顾道义,对我天朝不宣而战,奴才深恐广东前线,战事已经如火如荼了”载垣第一个奏答,他说,“请皇上降旨,奴才愿领一标,亲赴……” “你慌张什么?”皇帝带着笑容,稳稳的说道:“如今从广州到京中,有电报线路,前线的消息瞬间可达不过,在现在来说,最主要的不是英国人对华宣战,而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等君臣料理清楚。奕?” “臣在。” “你即刻拟旨,驱逐在华所有英国外交官员,让他们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在今天巳时以前,全数离开北京。也免得给百姓知道了,造成一些让天朝不占理法的意外伤害。” “第二,翁心存,明天巳时以前,你携拟好的宣战诏书,至天坛,祭告天地,对英法两国正式宣战。” “第三,命总署衙门电传司,即刻给广州发报,告诉陆建瀛,不要管士兵的伤亡数字,尽可能杀伤联军的有生力量,他伤亡了多少,朕十倍给他以补充” 皇帝说一句,奕碰头答应一声,直到他全都交待清楚了,众人方才碰头而出:“哦,老六,你等一等,朕还有话和你说。” 养心殿中,皇帝绕室蹀躞良久,回头问道:“老六,陆建瀛身为两广总督,守土有责,天下观瞻,一旦事有不谐,为联军登陆成功的话,你说,朕是不是要下旨,保全陆建瀛一番?” “这,臣弟以为,广州黄埔、虎门等地装备精良,士卒骁勇,更且的百战之师,这等轻易……” “朕当然不是说英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这些要塞,是问万一。万一要是战事失利呢?”皇帝叹了口气,是很烦恼的神色,“陆建瀛也算是皇考和朕很看重的大臣,若是提前给他下旨,朕又怕开一恶例,事后人人仿效,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臣弟明白。皇上是怕,陆建瀛有谕旨在手,战端稍有反侧,动辄弃城而走?”看皇帝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奕心中有数,又说:“臣弟以为,此一节是不妨事的。” “哦?” “陆建瀛累受国恩,皇考及皇上更是对其多方眷顾,陆建瀛但有天良,也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待实在势不可解的情况下……” “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啊,此事,还是容朕再想想,再想想。”皇帝摆摆手,“你先去吧。” 奕躬身而退,皇帝几步到了养心殿的门口,抬头看看天色,依旧的漆黑一片,正是月初时分,漫天繁星点点,夜风吹来,寒意逼人。便在此时,身后有人取来大氅,“皇上,天气冷,您披上吧?” 听着熟悉的声音,皇帝回头一笑:“惊羽,可害怕吗?” “皇上不怕,”惊羽回头看看,无人在身边左右,六福几个远远的退了开去,女子勇敢的一笑,继续说道,“奴才也不怕。” 皇帝任由女孩儿伸手,在自己的颈下系好了大氅的带子,举步出殿,“也不知道广州那边的战事,到底怎么样了?” 第一声炮响传入耳中的时候,陆建瀛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看卧房中一角放着的御赐的自鸣钟,12响的最后一声刚刚打过,他还不能相信是不是真的炮声,正在疑惑,房门给人一把拉开:“英国人……开炮了” 陆建瀛顾不得旁的,赶忙问道:“知道是打在哪里了吗?” “是……卑职不知道。” “混账英国人的炮火都打过来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是哪里遭受了重创吗?” “距离太远,卑职也看不清楚,不过,大约是虎门方向。” 陆建瀛经过这片刻的折冲,也逐渐冷静下来:“虎门,自然是虎门”他猛的一跺脚,“来人,备马……” “大人”总督府的亲兵卫队的队长立刻跪了下来:“您莫不是要到前线去吗?” “废话战端骤起,本官不到前线,你还想让我在这府城之中吗?” “大人,虎门要塞固若金汤,大人去了无端牵累兵士防范,未能全心对敌不说,朝廷有钧令传来,城中官署,百姓谁来统带啊?” “那……”正说着话,总督府门外脚步咚咚,“大人,大人可是英国人打来了吗?” “哦,是本年兄吗?快快请进来。” 门帘挑起,几个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广东巡抚徐广缙、后面跟着的是一省藩司的柏贵,臬司邓安邦、广州将军穆克德讷。 还不等众人行礼,陆建瀛就先拦了下来,劈头问道:“本年兄,可知前敌战况如何?” “城外观音山刚刚派人回报,只见沙角、大角两处炮台已经燃放信炮了。” “这两处炮台的损失怎么样?” 徐广缙苦笑着摇摇头:“战事初起,敌情晦暗不明,卑职也未知其详,请大人恕过。” 陆建瀛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用力一挥手,“不行,不能在城里等消息,穆将军?”他看向一边苦着脸,低着头的穆克德讷,“穆将军?” “啊,卑职在。”穆克德讷如梦初醒的答了一句。 陆建瀛心中不耻,此时无暇顾忌,径直分派:“请穆将军亲自令一标兵士,到大虎山走一趟。将夷情打探清楚,派人回奏。” 穆克德讷无可奈何,又知道自己责份攸关,不容推搪,点头站起,向众人拱拱手,出厅而去。 “来人?即刻命通商衙门电传司将英人进攻的消息火速发往京中,等候谕旨定夺。”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