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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二鸦之战(9)

    中英两国因为鸦片输入的纠纷在东南沿海的一场恶战,是引发国际关注的极大事件,虽然英国人保证,不会因为这一场战斗,影响到在华其他欧洲国家的利益,更加不会因为英国人本身,对在华的各国侨民造成身体上的损害,但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士兵还能有何顾忌?最后的结果,还不是无端的遭了池鱼之灾?

    因此之故,战争初始,各国在华的侨民纷纷选择了规避,不过这些人舍不得就此离开,便从东南各省,转道北上,聚集到了京中,在这些人想来,英国人就是再有军事实力,也不能一夜之间就打到北京来的吧?

    谁知道战况的发展出人意料,十月初的时候,英军在广州城外盘踞多日之后,突然掉头入海,放弃了所有取得的成果,转向北方而来,这一下,不但京中的外籍侨民害怕,大清治下的百姓更是心头恐慌,乱成一团。一天之内,米粮的价钱就涨了8成。

    幸好朝廷采取了严厉的干预措施,对于那些哄抬物价,乘机发财的不法商贩狠狠地抓了一批,总算是止住了这股风气的蔓延。

    随后,就是前线的消息传来:英国人投降了北京、直隶省内的百姓欢呼雀跃,临近京师的数省,得到消息之后,纷纷上章朝廷,向皇帝庆功。

    虽然有了英法联军舰队全面投降的好消息,皇帝仍自不敢大意。和舰队困在河中动弹不得,只能让清军像打靶一般的轰击比较起来,额尔金、格兰特带领的两万余陆军兵士,才是心腹大患

    故此,面对军机处和得到消息,赶来请旨庆贺的内阁臣僚,他反倒大发脾气:“瞧你们那副得意的样子?不过是捞上来一网死鱼,也值得你们全数脱了痕迹了?”

    奕脸色通红的跪了下去:“臣等糊涂。只是,臣弟以为,使英军舰队全数归降,不但是我皇上用兵如神,决胜万里之功。更且一雪先皇之耻,想来,先皇、列祖列宗有灵,亦当含笑天上矣。”

    皇帝没有接他这样的话题,转而下旨:“电传赛尚阿、曾国藩、奕山、僧格林沁。朕不允许一员联军士兵进入直隶省境,就在山东一地,要全歼这股远道而来的敌寇”

    “……还有,电告椿寿和劳崇光等。暂时被安置在省内的英法联军,不可过于委屈。总要彰显我天朝气度于外域才是的。英法两国的军官,士兵饮食习惯大异天朝,告诉椿寿他们,能够为之解决的,尽可能解决,实在不行的,也要和英国人说清楚。”

    奕有些不以为然,这哪里还是俘虏,简直成了对待英国来华使者的规格了,不过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当下碰头,“皇上圣虑周详,臣等自叹不如。更有一番于英夷的怜惜之心,更是仁厚之君,想来英法夷人但有人心,亦当感怀圣恩。”

    “恭王,你是不是认为朕这是在屈己从人?”

    “臣弟不敢。”

    “也难怪你会有这样的心思。其实,英法两国,终究是文明之邦,数年前派遣技师、工程人员到天朝来,为铁路施行、海防构建,总算是出过力。朕将心比心,总要有以为报,更且说,如今朕善待投降的兵士,日后于招降其余的联军兵士,也是大有好处的。”

    奕说:“只盼英人能够领悟皇上的一片苦心,放下武装,投降天朝。”

    “朕和你心有戚戚,只是啊……”皇帝苦笑着挠挠头,继续说道,“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舰队的失败,尚可归结为天朝巧计百出,而陆军,总要硬碰硬的打上几场,方能有最终的结果。”

    “那……”

    “怎么了?担心赛尚阿他们会打败仗?”

    “臣弟只是以为,英夷初初犯我疆土,如新硎初发,我军不可不避其锋芒,赛尚阿等所练新军,若是能够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法,当可……”

    “老六,你的话不能说不错,只不过,自朕命曾国藩天津演练新军以来,已历三载,每年数以百万计的银子花出去,朕不是要养一群如当年在天津所见的那样的孱弱兵士的。正好相反,朕要在陆地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胜过英国人也免得给列夷耻笑,以为我天朝武备不修,只会以一些诡计百端,输给这样的国家,人家心中怕也是不服”

    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奕还能说什么?只好碰头领旨,跪安而出。

    见过了朝臣,皇帝起身,进到寝宫中,屋中烧着大大的炭火盆,一室和煦,踩着软软的,绣有五福捧寿图样的地毯,来回走了几步,“六福?”

    “奴才在。”

    “传谕,大阿哥载澧自入上书房以来,学识精进,甚慰朕心,晋封为勇武贝子衔。一切仪制,着奕会同礼部,具折呈报。”

    “喳。”六福等了片刻,见皇帝没有旁的吩咐,转身出殿而去。

    在殿中批了一会儿折子,皇帝起驾,到了瑾妃所居的储秀宫,阿鲁特氏不想天降大雪,御驾会突然而至,整理一番仪容,跪在门口迎驾:“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皇帝微笑着望着她,红润的脸颊,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可用过午膳了吗?”

    “是,蒙皇上垂问,奴才已经用过了。”

    “朕接到你阿玛从山东发来的奏报,英军舰队已经如朕所期的那般,正式向天朝投降了。这其中,你阿玛立功匪浅啊。”

    阿鲁特氏离座而起,恭恭敬敬的听皇帝说完,庄重的跪了下来:“奴才的阿玛蒙皇上不弃,于重谴之后,另行启用,本就是抱着上慰主知的心思,投身新军演练。这一次能够在山东建功,也全是皇上指挥若定,士卒用命,方有微功。”

    “朕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番奏答呢”皇帝似笑非笑的摇摇头,对她说,“这样的话,朕在朝堂听他们每天说得太多了,你就不要说啦——起来吧。”

    “是。”阿鲁特氏又碰了个头,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自从江南巡幸回京,到两国战端骤起,皇帝已经有多日不曾翻牌子侍寝了,如今眼见清军初步建功,大涨了国威、军威,心中欢庆之下,又升起了旎念,不过现在日正当午,如何能够行那白昼宣阴的荒唐事?强自压抑着火气,和阿鲁特氏说了几句话,方才转身出宫。

    到了第二天,京中所有的各国驻华使领馆均得到了这个哄传天下的消息:英国远征军海上编队,在中国山东省的一条名叫大汶河的河面上,为清军包围,西马中将下令,向中国方面投降,并举行了正式的投降仪式。现在,这些人正在山东省内被暂时关押拘禁,人员伤亡及投降之后的俘虏处理情况不明。

    美国公使哈利.赫尔曼第一个赶到总署衙门,向中方打探消息的真实性时,李鸿章对他说:“是的,公使先生,您的消息没有错。英国舰队已经于咸丰七年的十月二十六日,向大清政府投降了。只是,正式的投降文书现在正在用驿马飞报到京的途中,暂时未能出示。”

    哈利.赫尔曼又问道:“那,不知道贵国准备如何对待这一次被俘虏的英军官兵呢?”

    “对不起,公使先生,这属于我大清与英国之间的国际往来中的内容,请恕我暂时不能告知阁下。”

    哈利不死心,追问了一句:“据我所知,贵国也有数量不少于1000人的俘虏落到英国人的掌握中,贵国是不是准备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换取贵国战士的生命呢?”

    “公使先生,很感谢您对于我国一些事物的关心,也很感激您对于那些不幸被英军俘虏的士兵的关切,但,这样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您的。”

    哈利叹了口气,“那,李先生,贵国这一次战胜英国海上部队的具体战术策略,能不能向鄙人透露一二?”

    “这一点嘛,请公使阁下耐心的等上几天,到时候,我们会连同您刚才提出的问题一起,给出正式的答复的。”

    “李先生,难道不能事先透露一点儿吗?您知道,美国人是很好奇的名族呢。”

    李鸿章笑了,“公使先生,我能够给您说的只有一句话,英军以无道之师,行悖天逆民之举,最终全面向我天朝投降,早在他们的军舰驶离军港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的”

    哈利.赫尔曼在李鸿章这里得不到任何的解释,泱泱然的回去了。在他之后,来自瑞典、丹麦、挪威、西班牙等国的公使纷纷来到,李鸿章敷衍了一阵,如数打发了回去。

    便在此时,行进在山东省内的远征军,仍旧是一副志得意满,神态从容的进军姿态——除了额尔金爵士和格兰特将军。

    两个人已经接到了来自国内发来的电报,知晓了西马在和自己分手两天之后,无奈之下,率舰队全数投降清朝的消息,只是信息难以分明,西马是如何输的?输到何种程度才迫不得已缴械投降,他还并不清楚,不过,饶是如此,也已经足以让额尔金夜不能寐了。

    他命令负责军中通讯的参谋,此事只限他们几个人知道,一旦消息走露,士兵军心溃乱,清军再乘势渡劫追杀,这数万兵士,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同时,他命人向香港发电报,让对方请示伦敦,请求下一步行动的指挥。是原地固守,还是继续前进?

    伦敦方面也乱成了一团,五十七艘战舰、兵舰的损失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两万余士兵的伤亡也可以接受,只是,到现在为止,前线军情不明,加以两国路途太过遥远,派出后续部队,也是缓不济急,对于战局的把握也像雾里看花一般,摸不到头脑,接下来这支远征军的命运,可真成了未定之天了。

    英国下院忙成一团,最后归结为两条出路,第一是让额尔金掉头南下,从山东省进入中国的东南富庶之地,凭远征军的战力,只要不与中国人打长期的消耗战,一路昼伏夜出,若是粮食能够供应得上,又有上帝保佑的话,或者可以返回香港,等待从国内派出的接应船队,并重新派遣的远征船队,与中国人决一死战。

    另外一种观点则认为,回到香港的难度太大,首先就是路途太过遥远,中国人与英国人、法国人、印度人的形容又有着天差地别,连藏都没有办法藏,再一个,中国人也绝对不会允许联军安然退去。一路上到处都是中国军队,即便是以十个、百余个中国人换远征军一个人数字计算,也足以把这些人全数拼光了。

    倒不如就此继续前进,山东距离中国首都不算甚远,若是能够保持战士的精神和体能,冲到北京城下,或者达不到这样的战略目标,改为占据某一处中国的城镇,也可以坚持下来,固守待援。

    第二种方法提出来,立刻有反对的声音出现,是来自陆军大臣尤金费奇。“真可笑,占领中国的城镇?提出这样办法的议员,真不知道他是因为没有到过中国,还是明明到过,却仍以谎言蒙蔽大家。中国的城镇或者城墙耸立,或者全无军事防御手段。前者凭远征军的能力怕是根本拿不下来,后者,就是拿下来了,也是要彻底的激怒中国人,而且,根本也是防御不得的”

    “那……”议员的话给他驳斥了回去,又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征调在香港的驻军,为联军提供帮助吗?”

    “那要如何行动?从陆路走,阻力重重,从海路,现在正是中国北方一片冰封雪住的季节,战船根本航行不得……”

    “不如让远征军放弃一切打算,从原路返回海边,固守几日,等待香港驻军派出的军舰接应,将这些人安全带回来?”

    尤金费奇认真的想了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以军舰搭载联军士兵踏上归程,同时又可以提供海上火力支援。我同意。”

    于是,内阁达成了一个紧急援救远征军将士的名为‘火炬’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个组成部分,就是要从香港驻军抽调十二艘战舰,同时从驻越南的法国军队中抽调十艘军舰,英国军舰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赶赴中国的山东半岛,将滞留在中国的联军将士接回香港。

    而法国军舰的任务,则是尾随其后,第二次攻击广州城,并不是为了攻陷这座东南名城,只是为了牵制清军,使其无暇他顾,最好能够让中国皇帝顾不上考虑联军的撤退事宜,才是最好的结果。

    同时,给格兰特发报,让他带领军队转向,沿陆路回归到当初登岸的登州府左近,寻找一块合适的地点,固守待援,只要坚持三天,香港派出的军舰,就一定能够到达海岸。

    格兰特接获电报,无奈的苦笑起来:“固守待援?哪里有这样容易呦这两万余士兵,能够有一半平安的登上搭载的兵舰,就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