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审韩信罪案/千古谁识诛淮阴7
六、韩信之死的后续反应 韩信之死,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打破了汉政权与异姓王共天下的和谐局面,成了汉政权清理异姓王和同盟者的标志性事件与开端。另一方面,因为汉政权对韩信一案的罪名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使得异姓王产生了对汉政权的极度不信任,从而引起恐慌,难免会有相应的异动,这种情况的出现,加剧了汉政权对异姓王的清除。彭越之死,与黥布之反,就是在韩信案发生后的大背景下催生的。因此,汉初三位一体的汉功臣之死,都与韩信之死脱不了干系,甚至日后的卢绾之叛也与此有关。 在韩信死前,各异姓王按惯例都要入都朝见的,彭越、黥布也不例外。这种情况说明,这些异姓王对汉政权是信任的,没有感到会有安全上的问题。《魏豹彭越列传》记彭越于汉六年、九年、十年皆朝长安,就说明了汉与各异姓王相互之间有着充分的信任。而彭越与其属下扈辄谋反的商议,可能发生在韩信将死之前或与处死同步。当时的情况是陈豨反叛,汉“徵兵梁王。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高帝怒,使人让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谢”。汉征陈豨,梁发兵至邯郸,汉派人责备梁王,这样的过程为时不短,可能于此期间,韩信已被吕后处决了。彭越因刘邦生气,所以拟前往谢罪,但遭到扈辄的反对,便有了一段谋反对话。从史料上看,这种谋反对话,只是彭越属下发起,旨在怂恿彭越造反,彭越本人并没有做出明确表态,估计也不会有相应动作。彭越最终被定罪为反叛,是其内部人的告发。这个内部人,即梁王太仆的告发过程也使人摸不着头脑,贸贸然就来这么一下子,而汉抓捕彭越的过程更奇怪,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派了若干人,空降到梁地深入王宫,一下子就把彭越给抓走了。如果真要谋反,哪能像这样疏于防范啊?彭越轻易就被抓获一事,也从侧面提示了要谋反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而汉政权调查确认彭越反状的记载,也并不令人信服。汉政权的审讯是怎么回事呢?这有赵王张敖的审讯为参考,为得到赵王张敖反叛的实据,赵相贯高被拷打得体无完肤,像贯高这样经受住严刑拷打而不松口的硬汉千古罕见,如果彭越的反叛证据也是这样得出的,则根本不具备可信性。不过,在韩信冤死的形势下,彭越是非常可能为将来的事做出某些打算的,换言之,就算彭越当初没有承允其属下的造反提议,但后来还是为了防范突发事件做了相应准备的,这个准备时间,或者就在韩信死后进行。推测一下,大概韩信之死,让彭越感到不安,便做出相应准备以求自保。所以汉廷的调查审讯的所谓有异心的证据,极有可能是彭越为自保而作出的一些自我保护措施,只不过这种自保措施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谋反。 到了所谓的案情大白后,对彭越的处理形式,也体现了刘邦的为人——“有司治反形已具,请论如法。上赦以为庶人,传处蜀青衣”,所谓如法,就是可以问斩。但刘邦念彭越有过大功,就没有按制度办,而是赦其死罪废为庶人,留他一条命,发配四川。联系到韩信案,如果让刘邦处理,即使谋反证据被确认,可能也会赦其死罪,免为庶人的,何况还没有查到过硬的证据。所以说,嗜杀不符合刘邦的性格,总会给人留活路的。刘邦的这种特性,我们在彭越案的发展过程中还会看到。 也该彭越倒霉,在从洛阳前往四川的路上,他碰到了吕后,因为彭越可能确实没有反意,所以其自觉冤枉,想通过吕后向刘邦讲情,改变流放四川,争取回到故乡昌邑。吕后假意承应,但到了洛阳见到刘邦,吕后提议杀掉彭越。然后吕后上下其手,重新开案,令人构陷彭越谋反,最终诛杀彭越,且夷其宗族。这里的冤情是显而易见的,赋闲在家的高官韩信都没有可能反叛,废为庶人的彭越要反叛岂不是天方夜谭?刘邦最终听信了吕后之谋而族灭彭越,表明刘彭之间原本并不融洽,至少刘邦对彭越的生死并不十分介意。可能汉政权自认为把彭越一案做成了“铁案”,所以明令无论官民,不得祭奠彭越,违者重处。彭越的部下栾布,甘冒朝廷禁令前往哭祭彭越,刘邦原本要烹栾布,及听其解释,不仅释放了栾布,还封他做了朝廷的都尉。栾布是怎么解释的呢?无非是为彭越表功,其曰:“方上之困於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不能西,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亨。”应该说,栾布所说的事情是人所共知的,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就彭越的重要性而言,其实也没有达到栾布所说的程度。战争期间,彭越与刘邦结盟,但这种关系并不稳定,彭越主要在楚汉之间搞骑墙,有时候他也会投靠项羽那一方,而更多的是偏向刘邦一方,无论其倒向哪一方,都没有出现“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的局面。刘邦可能认可的是“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的说法,而即使是最后的决战关头,也没有看到彭越的作用何在。决战的战场情况《史记》有专门描述,没有提到彭越担当了什么任务,可能彭越的作用主要在战场以外,即后勤保障方面。分析彭越战争期间的表现,旨在说明栾布所说并不完全切合实际,而即使是这样的说辞,刘邦也接受了。可见刘邦的厚道,其内心深处是感念那些立有大功之人的。但彭越没有彻底享受到刘邦的宽厚,他在战争中的具体功劳还是被历史泯灭了。 黥布之反,是紧接着韩信之诛与彭越之死而发,其列传记此事曰:“(汉)十一年,高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汉诛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猎,见醢,因大恐,阴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此记载表明吕后诛彭越一说是当时的共识,是为公论。刘邦所起的作用,可能就是默认了吕后的做法,一切由吕后做主施为。依菜九之见,刘邦当时最耿耿于怀的大事是更换太子,对于诛异姓王兴趣不大,所以刘邦不应该是这种事件的主使人。如果刘邦身后吕后真的搞出以吕易刘的把戏,异姓王的存在,反而是一种巨大阻力。因此,族灭彭越之后又搞这种惨无人道的人rou酱把戏,无异是激变黥布。这盘棋下的也实在太大了,太过匪夷所思了嘛。刘邦与彭越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看其义释栾布,应该有矛盾也远没有到切肤之痛的程度。根据日后吕后对戚夫人的残忍行径,将彭越剁成rou酱的做法,更像是出自吕后之手。只是不清楚刘邦怎么就会允许如此惨剧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难道刘邦的权力在其生前就部分度让给了吕氏,无解。
黥布之反的过程非常类似韩信、彭越之“反”,只不过黥布是真的反了。其导火线也是部下告发。刘邦与萧何并不相信前来告发黥布的淮南国中大夫贲赫,甚至将其关进大牢。但韩信彭越之死对黥布的刺激太大了,加上贲赫的逃亡加重了黥布的恐惧,于是真的反了。 黥布反后,卢绾也与尚未被平定的陈豨取得了联系,为自己的未来作退步打算,这里面也有韩信死于非命及彭越结局的影响。虽然刘邦与卢绾关系笃厚,但韩彭事件,让卢绾及其部下看到吕后已逐渐在政坛上发挥影响,他们担心自己会步韩彭的后尘,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一定的谋划,这既符合人之常情,也是当时情形下的应有之义。 纵观彭黥之反的过程,不难看出这里有一个问题,即韩信被废王为侯之时,彭黥等人并没有恐慌,照样定期前往长安朝见刘邦,全然没有安全问题的顾虑;而是到了韩信被处死后,他们才开始恐慌。其中的原因应该是,虽然说是同功一体,但彭黥两人与刘邦的关系,与韩信有所区别。韩信是刘邦真正意义上的部下,而彭黥只是刘邦的盟友。刘邦处置韩信,即使不甚得体,那也是汉集团内部的事,对彭黥等盟友影响不大,所以彭黥等仍然可以安心做他们的王,该干什么干什么,像前往汉廷朝拜皇帝这种事照做不误。尤其是刘邦在擒获韩信的当下,立即就赦免了他的罪,在彭黥等人看来,更像是汉集团内部的一种游戏,他们做看客可矣,心惊则毫无必要。但到了汉无故诛杀韩信,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不再是集团内部的游戏了,而是动真格、开杀戒了。彭黥卢等人,可能在韩信死后,开始启动自保的预案,而这种防范措施,也就授人以口实,最终或者因此构罪,或因此而进行实质性的反叛。 菜九以为,虽然彭越的所谓谋反,实质上是当权者的猜忌,并没有能摆上台面的反状,但刘邦处死彭越的意愿肯定强于处死韩信。按菜九的判断,彭越与韩信有一不同之处,即彭的领袖气质强于韩信。菜九理解的领袖气质,就是有相当大的个人魅力,可以迅速在自己的周围形成一定的凝聚力。从彭越的发迹史来看,这种判断不算离谱。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即使是彭越蒙冤被贬黜后,刘邦仍然听信了吕后之言,要了彭越的命。大概像彭越这种容易激发人气者,即使远逐到四川,也让人不放心。所以彭越虽然也像韩信那样属于可杀可不杀,而刘邦最终不仅选择了杀,而且还把功劳抹杀殆尽。至少在彭越问题上,刘邦的责任是不容推卸的;而删除彭越功劳,保留韩信功劳,也应该是刘邦的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