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困窘汉庭
且说大汉天子刘协，历经万险，百官多是命丧黄泉，十不存一，方才从李傕、郭汜这等虎狼云集的长安，逃到了故都洛阳。 本该是欣喜万分，可是入目之处，宫室烧尽，街市萧瑟，蒿草满目，人烟荒芜，处处都是颓墙坏瓦，恍若末世降临后一般荒凉。你让他们这些往日里都是受人供奉，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达官贵人，天潢贵胄如何受得了。心说还不如待在长安呢，虽然经常受李傕、郭汜这等粗鄙武夫的窝囊气，但好歹衣食无忧。 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一切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 这次事后，彼此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缓和，再舔着脸回去，人家也不可能待自己等如当初一般，最大的可能是性命忧愁。无奈，只能自己动手，采集食物，填饱自己的肚皮，同时向周围忠心汉室的诸侯讨些钱粮。虽然苦了一些，但至少脱离了魔爪，大汉中兴还是有望的。就靠着这些信念，满朝残存的文武都再苦再累也都坚持了下来，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高官厚禄，高居庙堂之上备受天下之人的推崇。 可惜好景不长，老天仿佛是故意为难他们，是岁天气多变，时而大旱，时而多雨，洛阳郊外荒废田地里生长的野庄稼也都荒死了，本来就不够的粮食，也没地去采集了。就是能够搜罗一些野菜树皮，也无济于事。 满朝文武，除了那些身居显要位置司马等人还能野草树皮充饥，保住性命。那些低上一等的，如两千石高官，也只能如洛阳城外荒田的野庄稼，随着老天爷给的难堪，多是荒死在洛阳城内。大汉天子刘协仅剩不多的人才队伍，也随之渐渐衰弱，就如这大汉的天下一般。 此时的中枢朝廷，上至天子，下到文武百官，最大的期盼就是填饱肚子。至于骨气什么的，早就随着饥饿，被打断了脊梁。为了祈求老天爷给点面子，年号也改成了‘建安’，祈求日子能够消停一些。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关西又传来消息，大魔王李傕、郭汜要追来了。天子公卿都慌乱了心神，虽然如今的情形，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可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决计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只要渡过眼前难关，大汉天子的招牌还很好使，虽然一直在贬值，但还能卖出不少价钱不是。可要是被大魔王们给捉去了，就万事皆休。 无奈之下，本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向四方诸侯求救。这时候，文武百官才想起来，不久前他们好像刚做过一次，可看目前情形却是一点声响都没听到。没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再派一次，让內侍前去求援。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绝望之下，也不敢再等下去了。既然山不就我，那也只好我去就山。只能是自己主动挪窝，先找个靠山要紧，哪怕如之前大魔王一般也行，毕竟还是性命要紧。以洛阳目前的情形看，早晚得死，若是人死万事皆休，要那些高官显爵又有何用。 车已朽，马病枯，爷娘妻子如冢骨。忧悔百转断愁肠，牵衣跛足于道哭。回望洛阳多尘土，慌问吾乡在何处？ 天子和百官离开洛阳没多远，忽见远方尘土蔽天，随后马蹄声如巨雷滚滚而来。不由大惊失色，以为是大魔王追来了。天子刘协哀叹，我这大汉天子的命运既不由己，也不由天，只能cao之于他人之手。生死不由己，不知什么时候就步了大哥刘辩的后尘。想到这儿，不由的抱着自己的董皇后瑟瑟发抖，为了那恐惧黑暗却又未知的命运。 老天爷就如同是个调皮的顽童，你笑时给你脸色让你难堪，你哭时给你笑脸带来安慰。 忽然有早前派出去不久的內侍来报，兖州牧曹cao麾下大将前来迎驾。 天子刘协不由的大喜过望，日日盼着有诸侯前来支援，都快要望断愁肠，今日终于有兖州牧曹cao前来救驾，真是朕的忠臣啊。 对于刘协来说，他现在奢望的只是能够吃饱穿暖，有人服侍，心理要求低的很。什么富贵权利，在吃饭问题没解决之前，都是浮云。 只是皇帝这种生物，你又岂能奢望他能够报恩，不恩将仇报已经是好事。这天下万民，万里疆域，在他心目中，本就该是属于他的。或许此刻，这一切他还没想到，但一旦他吃饱穿暖了，就会想着锦衣玉食，锦衣玉食了就会想着荣华富贵，荣华富贵了就会想着大权在握、天下臣服。这一切在他心目中就本该如此，无人可以指责他贪得无厌。因为皇帝就本该如此，就如同人本就该饮水吃饭一样正常。而在天下臣子百姓心中，皇帝也确实该是这样，若是皇帝不这样做，那就该他们奇怪了，这还叫皇帝吗？这样的皇帝值得他们效忠吗？ 可矛盾的是，臣子们的心中还有着另外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古以来，君臣以义合。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为路人。君臣之间，如同是一场等价交换，君有君要的东西，臣有臣要的东西，双方都很满意，都认为自己的付出对得起自己的回报。只有这样了，才能‘义合’。一个冠冕堂皇的词，只是换了一种称呼，只是这种等价交换，被称为义而已。 自古以来，多么熟悉的词啊！皇帝自古以来应当如此，臣子们的效忠条件自古以来也应当如此，真是天生的矛盾集于一体，注定要相爱相杀。曹cao如此，刘协亦是如此，一切的悲剧在还没上演前就已经注定。 千载以后，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刘协丢了他的皇帝宝座，断了大汉四百年的传承，而曹cao则成了人人眼中的白脸jian臣。这应该是老天爷觉得君臣相得的戏码太过老套，想要将一出喜剧撕开来看，变成一场曲折离奇又让人荡气回肠的鸿篇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