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母子终相逢(二)
“mama离开时,大山只有这么高,”韩盼用手比划着,“只到mama的腰这儿,现在都和mama差不多高了。” 她近似贪婪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这脸,完全长开了,我的儿子,越长越帅了。mama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会分开的这么久,mama完全错过了大山成长期中最重要的八年。”她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大山,你一定恨mama了吧?” “mama,”大山拿过毛巾,动作轻柔的给母亲试去眼泪,“你不仅仅是我的mama,你还是一个女儿,和一个独立的人,你也有权利为自己选择更好的生活。mama,如果当年我没有自己出来,mama也会回来接我,你说过,一定要让我受正规的教育,一定要给我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思想,源自董洁打小一点点有意识的灌输。做为同龄人,又是打后世穿过来的那种,董洁很能理解大山母亲的选择,她更加不希望大山心里,对母亲的离开埋下解不开的心结。“生活不是说书和唱戏,三言两语什么都可以轻轻松松做到。mama要在北京城,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老少三代人,怎么也得花上几年的准备时间吧?” “如果mama没有离开,也许现在,我们仍然在那个小山村,过着温饱都很难解决的生活。我知道,分开的那几年,不是我一个人在难过,mama比我更难过。” 韩盼的泪落的更急,这次不是因为悲伤。 “大山,看到你这样懂事,叔叔很欣慰。”唐援朝伸手环住爱人,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有件事,你mama一直感到为难,她不知道怎么对你讲,也许你听了会很失望,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怨恨你的母亲,她……” “不,援朝,”韩盼直起身子,“还是我来说吧,大山已经长大了,这样的事,他应该从母亲嘴里知道。” “大山,”她咬咬牙,却没有迟疑,“mama已经和你唐叔叔结婚了!”她紧张的看着儿子,眼睛里有无言的担心和恳求。 桌子底下,董洁握住他的手。 大山回握,紧了一紧,示意自家晓得道理。 却原来,董洁西平县听过电话,心里便猜测,大山的母亲十有八九,已再为人妻。早在村子里,她曾经背地里找到邻居大叔,很含蓄的问:mama是一个人回来的吗?邻居大叔很是吃惊她如此晓事,最后只回答说,大山的母亲,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村里的明眼人也看出来,每次陪在大山母亲身边,晚上共宿一屋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新找的丈夫。不过,这毕竟不是守贞不嫁从一而终的古代社会,况且山里生计艰难,托着孩子的寡妇再找个男人养家的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只是不想在那时候说出来打击到大山的高兴劲罢了。 董洁左思右想,路上先给大山打了预防针。 大山知道后,一言不发,一直沉默着。 下了公交车,火车还有三个多小时才发车,董洁趁此机会,拉他到火车站不远的一处绿化带坐下谈心。 “哥,你不开心!” 大山只是摇头,“怎么会?知道mama好好的,而且一直没有放弃找我们,我已经很高兴了。八年多了,母亲在这期间重新组织家庭,这很正常,真的,我、我可以理解的。” 你心里不开心,难道我看不出来?董洁叹了口气,“是不是有mama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 大山转开脸,久久,才极轻微的点了点头。 “傻哥哥!”她把头倚到他肩头,与他一起坐看夕阳西下。“mama对你的爱,谁都夺不走。你说过,你没有父亲,你多希望有一位像唐叔一样的父亲,现在,唐叔娶了mama,他以后会像父亲一样疼爱你,不是吗?” “我在想,如果爸爸没有去世,*后,mama回城,也会和爸爸分开吧?”大山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想很无聊,可我,又忍不住会朝着这个方向想。” “有些事,其实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是那个疯狂的年代,是不可改变的历史。如果爸爸活着,mama也许会和爸爸分开,也许不会,谁知道呢?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所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答案。哥,mama刚下乡时不过十五六岁,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她是做为不光彩的黑五类的子女以改造的名义下放的,处处遭人冷眼,处处碰壁,不但要承担很重的体力劳动,还要时刻担心不怀好意的人欺负。哥,mama能够忍过这些,已经很坚强了,换了是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她和爸爸的相遇,是一种偶然,只是那个特殊的年代,让这偶然成了必然,然后有了哥哥你的出生。在那种环境下,mama不可能有心情考虑爱与不爱,她和爸爸的结合,或者可以这样说,完全迫于很现实的生存的需要。哥,你看那边,”她指的是一堆石块,缝隙中隐约可见有小草顽强的探出头来。“mama就像被一堆石块压住的小草,她在努力的挣扎着活下去,爸爸不久出了意外,可mama有了你,哥,mama一定很爱很爱你,因为你给了她坚强的理由。” “邻居大叔说,他和唐叔叔谈过,每次唐叔陪mama回来,两人都坐在一起唠唠。唐叔从小和mama一起长大,他们像我们一样,是打小青梅竹马的爱人,唐叔爱mama,就像哥哥爱我一样,也许来得更多更深,他一直等着mama,从年少情窦初开,等到三十多岁,哥,我们应该庆幸,mama没有错过这份幸福,mama嫁给了最值得珍惜也是最珍惜她的人。” 她说,“哥哥,母亲生了你养育了你,作为子女,我们又为母亲做过些什么?以爱的名义来阻止母亲获得幸福吗?” “哥,我们已经长大,不能再拿年幼无知做借口。我们更多时候,应该多站在体谅别人的立场上考虑,而不是站在被体谅的角度,你说呢?” 大山侧过头,仔细的看着身边的小丫头,仿佛第一次看到她,那么仔细那么认真。 “哥?”他眼里这一刻,温柔浓的能把人溺毙。 “小洁,我第一次发觉,原来你是这么懂事!” 董洁满脸黑线,这是夸奖吗?她一向都很懂事嗳,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不、是很少表现出来而已。她一个几岁的小小孩,表现的老成点,偶一为之还行,总端着一付懂事的面孔,那不叫可爱,那叫标新立异,不对,那叫怪物好不好? “小洁,你长大了,会体贴人了!”做哥哥的激动的把她抱个满怀。 董洁不由得在心底检讨,难道平时真的很压榨哥哥吗?这个,好像有点、好像不只一点,屈指算算,除了画画设计图做做衣服,吃的用的,生活中她基本上大事小事都依赖大山照顾耶。咳咳,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越想越有点心虚,要改,一定得改! “小洁,我没有反对母亲再婚的意思,只是这个消息来的突然,我一时有点不适应。你说的对,儿女的爱和伴侣的爱是不一样的,好比我们以后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会疼爱他们,他们也会很爱我,可是,我和他们的那种感情,永远没有办法取代我们之间的爱!所以,mama能够得到这两种爱,做为儿子,我应该为mama感到高兴才对。”
“小洁,我觉得自己比唐叔还要幸福,因为我有你,而我们,绝对不会承受他们的那种磨难。嗯,我以后要好好照顾你,mama和唐叔,我和你,我们大家都要过的开开心心。” 董洁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她到底还要不要改呢?貌似哥哥照顾她已经照顾的很习惯了,一时改正过来,只怕哥哥自己都不适应吧? 不管了,顺其自然吧。 “哥,为了找到你,为了我们心中不抵触,mama和唐叔,一直没有要孩子,他们今年三十五六岁了,哥,你可以想像,双方老人催的有多急,他们两人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对吧?他们是长辈,这没错,可不能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要求他们做出牺牲,而我们,甚至不领一点情。” “母亲生儿养儿,可他们并不欠子女的,所谓生儿生女为还债,不过是愚昧无知的见识。我的哥哥,不应该是普通人,他应该有更宽阔的胸怀,我的哥哥,要做一个让所有人竖大拇指的人!” 她的脸在夕阳余晖下,红彤彤惊人的漂亮,“哥,我给你唱首歌吧!”她轻轻的哼唱着,声音如水般,缓缓晕染开来……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象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PS:我知道,有些书友,反对大山这么容易就原谅并接受自己的母亲,我的看法,基本上已经由书中的女主代言了。我也知道,现实中,是有一些不负责任的母亲,看着让人非常气愤,也非常恼怒一些母亲待儿女不好,儿女却一味愚孝的行为。但我仍然希望,看到本书的书友,我们都身为人子身为人女,我们要对父母多一些宽容和理解,凡事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一下,很多事情,换个立场,感受会完全不一样。母亲对儿女的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我们没有权力要求这份无私,像雪一样洁白无暇。我们总能找到很多理由,宽容自己对父母的忽视,可我们总能找到更多理由,对父母多一些更苛刻的要求。可能人年轻的时候,更多的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吧。年轻时,也曾不懂事,抱怨母亲总有那样多的唠叨觉得她不讲道理不理解我,近年来,年龄渐长,每次回家,发现爸爸又老了一些,mama鬓角又添了更多的白发,总有股揪心的疼。呵呵,不知不觉罗嗦了这么多,最后多句嘴,末尾处那首歌的蔡琴版,是我本人很喜欢的,也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