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笮桥大战 2
明王时护中军,接令大怒,亲擂鼓出战。以陌刀队列阵而出,如墙而进,挡刀前者,人马俱碎,蜀军胆丧,继士卒力战,遂大破之。温乘胜长驱至成都城下,纵火烧其城门,长水军顺势入南门,成都城破。 -------引言摘述 曾华正骑在马上,紧张地听着前面战场上的声响。从种种迹象来看,晋军战事不利,而更远处的蜀军却是气势大盛,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曾大人!桓大人军令!鸣金收兵!长水军掩护!” 曾华一听到这个命令,不由怒从心底起,从夷陵杀到这里,转战万里,眼看这九十九跪快完了,只差这一哆嗦,却被这些只知道抢功的王八蛋给全毁了。你们知道抢功就不知道打起精神来,打兔子都还要费点力气,何况是一万蜀军,你以为他们会坐在那里等你来杀! 曾华翻身下马,一边脱铠甲,一边大吼道:“柳畋、张渠、徐当,列队出战,把陌刀队点起来,老子跟他****的拼了!” “接令!”只听到柳畋三人闻令后齐声大吼一声,然后快马奔到早就列队整齐的各幢队伍前面,迅速翻身下马,然后挥舞着手里的陌刀,继续大吼道:“准备出战!陌刀队,跟老子前列!”顿时,各幢应声如雷,蓄势待发! 曾华脱guang了上身,光着膀子来到战鼓前,一脚把其中一名鼓手踢开,然后对跟着来的长水军鼓手瞪着眼睛吼道:“上去,你们擂!跟老子擂,要是擂错了我现在就砍了你!”面目狰狞,活象个阎王。 “咚-咚-咚,咚咚-咚!”曾华擂出的《将军令》象雷声一样顿时传遍了整个大地,长水军鼓手一听就是知道自己军主擂的是什么,这曲《求战歌》在长水军中可是颂唱已久,极受将士们的欢迎。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十二州? 请君暂上云台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听着这熟悉的鼓声,三千长水军不由地随着鼓声的节奏,齐声高唱起这首大家都会吼的出战歌。长水军将士们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已经被这雄壮的鼓声和歌声激励得沸腾起来了,他们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马上去战死,也是死得其所,死得无所畏惧。 当长水军高歌列阵进入到战场时,蜀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也看到了五十万匹锦缎在向他们招手,蜀军个个都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大富翁了,他们现在都处于一种欣喜如狂的状态,他们意气风发地横冲直撞,将晋军赶向溃败的边缘。 当长水军高歌从侧翼而来的时候,蜀军开始不由一愣,被长水军那气贯长虹被唬住了。但是很快蜀军将士们就反应过来了,这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晋军居然不知死活,想挡在大爷发财的路,孰可忍大爷我不能忍。于是蜀军纷纷调转方向,穷凶极恶地向长水军冲了过去,你奶奶的,敢阻挡大爷发财,看老子不把你劈成两截。 看着蜀军汹涌地冲了过来,长水军骤然停止高歌,变得异常谨慎和凝重。他们把盾牌排得整整齐齐,密不透风,只露出警惕的眼睛和无情的矛尖。 当最前面的蜀军离长水军只有百余步,突然从长水军盾牌阵后面转出百余人。个个雄壮彪捍,脸沉如铁,身披黑色皮甲,手持一把总长一丈四尺的长刀,最引人侧目的是这把长刀的刀刃是三角尖,两边开刃,而且看上去居然有三尺长。 蜀军还没有琢磨出这奇怪的长刀有什么作用,它开始用血一般的事实向大家演示了一遍。 最先动手的是最先和蜀军相碰的徐当,只见他双手一抖,陌刀左右一抡,顿时将将两名呐喊冲过来的蜀军军士劈成四截,而且上半身被拍飞之后,下半shen还喷着血沿着惯性往前奔了几步才骤然倒地,血腥的场面让许多人终身难忘。 但是接下来的场面更让他们难忘了。 随着徐当出手,他旁边的三十余陌刀手纷纷动手,只见刀光如电光飞闪,鲜血如瀑布横飞,残肢如碎絮乱舞。就在那么一瞬间,如同潮水遇到了礁石,当血红的浪花四溅之后,长水军陌刀手如礁石一般屹立不动,而刚才还如潮水般势不可挡的蜀军军士数十人已经尽数倒地,而且碎肢残躯和着鲜血散了一地。 而在另外两处,柳畋和张渠率领他们各自的陌刀手队也是大发神威,瞬时将上百名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蜀军斩于跟前,也各自在跟前造成了一片杀戮血腥的“空地”。 看到自己的部属在这一刻被吓住了,几名蜀军将领不由又急又恨,眼看着就要打完胜仗,却不知从哪里跑来这么一群杀千刀,硬生生对着蜀军大胜的势头迎头就是一棒。 其中一员大将大喝一声,策动座下的南马就往前冲,手里的长矛舞得跟梨花飞雪一般。旁边的蜀军军士顿时士气大振,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李玏是蜀军中有数的猛将。 这次李玏面对的是张渠。当李玏离得越来越近,张渠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他手里那柄陌刀依然搭在地上,刀刃上的鲜血已经变黑了,沿着刀脊经过刀尖流到了泥地上,最后深深地渗入其中,只留下一圈深黑色的痕迹。而他身后的陌刀手也都“钉”在那里,纹丝不动,他们的眼神和张渠一样冷静。 李玏看到对面的敌手如此沉着,心里反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不由催动坐骑,又大喝一声,来势更加凶猛了。看着李玏的长矛眼看着就要戳进已经“被吓傻”的张渠的胸口,后面跟着的蜀军军士忍不住开始欢呼起来。 说那时迟说那时快,张渠的双手突然一抖,刚才还沉寂如水的陌刀就象一只苏醒过来的凶灵,从地上一下蹦了起来,在张渠手腕的轻轻转动下,画过一条电光弧线,顺势向李玏飞去,众人面前顿时显出一道红色的瀑布。 李玏疾驶而来的坐骑彷佛被横里冲出的野牛给撞了一下,连悲嘶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从空中骤然横侧倒在了地上,健壮的马颈在地上完全变了形,优美弧线变成了一个锐角,如同是被折断的甘蔗一般。仔细一看,原来是坐骑的马颈被陌刀从下面斜斜一刀,切开一个大口子。这个口子之深,使得整个马颈几乎都断掉了,只剩下一缕皮毛还连在那里。口子之大,使得马身上的血在侧倒的那一瞬间就倾泄而尽,使得坐骑倒在血泊中之后,却没有什么血可流了。 马倒了,李玏却还站着。他惊魂失措地站在那里,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迷茫的眼睛在似乎在寻找什么,手里的长矛现在却成了他拐杖,成了他站立的倚仗。如果没有这支长矛,李玏可以控制不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得发软的身子。 李玏很快就回过神来,尽管对面的晋军很凶悍,但是却没有能杀死自己,老子还有翻本的机会。李玏想转个身,告诉身后的同僚和部属,自己安然无恙,大家可以继续冲过来,把晋军杀个大败。 李玏的腰刚一动,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骤然传遍全身,这种如同被锯开的疼痛好像沉寂许久,突然如火山般爆发。李玏周围的人在那一刻清楚地看到,李玏的右腿从腰部以下,就象一块开始融化的冰块,悄然从李玏的身躯滑落,鲜血在李玏撕新裂肺的惨叫疯狂地飞溅喷涌,而在同时,李玏的身躯轰然倒地。 张渠一刀将李玏人马尽数砍翻之后,举起手里的陌刀,大吼一声:“杀!”,柳畋、徐当和百余名陌刀手也举起手里的陌刀,高声呼应:“杀!杀!杀!”气势居然比万人吼出来的还要大。 吼声刚停,只见张渠、柳畋、徐当领头,百余陌刀手排成一线散兵阵,缓缓向前开始推进,后面隔着数十步的三千长水军也举着盾牌跟着向前进。 蜀军一部分军士被吓傻在那里了,继续前进吧,已经被吓破胆了,后退吧,又不甘心。一会儿,终于有一部分蜀军军士干脆一横心,鼓起最后的勇气,晋军冲来,断了老子的财路,老子跟你拼了。 但是刚近五步,晋军陌刀手双手一抡,陌刀左右一扫,顿时地上又多了一具或者是“多具”尸首。蜀军军士就像是撞到墙的苍蝇,纷纷折于刀下。而晋军陌刀手则踏着地上的血rou,缓缓继续前进,毫无滞顿。 开始是五步,后来是十步之内,最后在陌刀手前方二十步之内,已经没有站着的蜀军了,剩下的只有散落在地上的残躯断肢。陌刀手就如同是一部收割机一样,而惊惶不已的蜀军就是他们收割的麦田。 不知是谁开始,蜀军开始溃败了,他们从精神上,乃至灵魂上被晋军的陌刀手给深深地蹂躏。血腥而凶残的场面让他们明白,他们对面的对手不再是刚才那些“豆腐兵”,而是真正的战争武器,真正的职业军人! 柳畋把手里的陌刀往属下的陌刀手队一扔,然后拔出横刀,对着身后所属的第一幢大吼道:“前进!无敌军团!” 看着如同血人一般的幢主柳畋,长水军第一幢上下用如雷般的欢呼来响应他的命令。刚才百余人自家陌刀手那凶悍无敌的一幕,不但击垮了蜀军,同样也深深地震撼着长水军各幢军士,有什么的战友在身边,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可畏惧的敌人?于是,长水军三幢人马一同发动,向蜀军推进。 黑色的盾牌,如林的长矛,闪光的横刀,整齐地向前推进,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势不可挡。在混战中,整齐的长水军步兵战线的威力不比陌刀队小,它没有陌刀手那么霸道,它就像是一阵狂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毫不留情地席卷着所过之处的蜀军,就如同席卷着秋叶一样。长水军步兵阵线的军士也极其凶悍,也有不死不休的坚韧,但是他们更着重集体的配合,他们更象一群进退有度的狼,冷静却有条理地把眼前的猎物一一撕碎吞噬。 他们手里的长刀和长矛就是狼牙和利爪。冰冷的矛尖刺入蜀军军士的后背,锋利的刀刃割开蜀军军士的胸口,凄厉的惨叫和鲜红的血没有让长水军军士们的手有一点颤抖和迟疑。他们收回长矛和长刀,把已经失去生命或者失去抵抗力的敌人丢在身后,犀利而专注的眼神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在战场上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消灭敌人,所有还在顽抗的敌人;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的战友,而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在拿自己和战友的生命在开玩笑;你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勇气和配合,再凶猛威武的敌人在勇气面前都会变得懦弱,再孔武有力的敌人在配合下都会成为绵羊。在经过几次血战之后,长水军将士更能体会这个信念。 刚才在其它晋军面前还威风八面的蜀军在长水军面前就像是一群被吓破胆子的兔子,纷纷向成都跑去。桓温等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极具戏剧性的大逆转,彻底地傻在那里了。 最后还是桓温最先清醒过来,拔出长剑来,大吼道:“蜀军已败,给我冲!冲进成都城!” 刚才的情景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的蜀军已经被长水军赶着跑了,自己冲上去纯粹就是痛打落水狗,这样的便宜不占那就真的是刚才逃跑的时候把脑袋给跑坏了。 顿时,晋军军士们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突然神勇起来,看模样一个能打人家蜀军几十个。他们举着刀枪,大声呐喊着,直扑正在慌不择路、四处散逃的蜀军,兜住人家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乱砍。 顿时,战场上更加鼎沸,凄厉的惨叫声,求助的呼叫声,兴奋的欢呼声,掺杂着马嘶声,一浪又一浪地回荡在笮桥大地上。 曾华在数十名亲兵的团团护卫下,沿着被长水军“清洗”过的战场往前赶。虽然曾华的骑射不错,但是舞起陌刀就跟猴子舞木棍差不多,所以就没有资格上前率领陌刀队突固陷阵,而且现在他麾下又没有骑兵,不能让他发挥特长,所有只好在后面指挥长水军全线突进。 曾华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一片狼藉,就跟被一阵飓风洗礼过的一样。盾牌、刀枪、残旗,还有蜀军的尸首,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微微湿润的泥土四处是一块块暗黑的斑迹,那都是被敌我双方不知流了多少的鲜血浇灌而成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近处传了过来,差点被远处的欢呼声和喊杀声给掩盖住了。曾华和亲兵们闻声转过头一看,发现一个士兵趴在地上,在艰难地爬着。 泥土和鲜血已经让众人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出他身上铠甲外袄的颜色,大家只能从铠甲的样式才分辨出这是一名蜀军军士。他努力地用手扒,用肘撑,拖动着自己的身躯在泥地里慢慢移动。仔细一看,大家可以发现他的身下拖着一包黑乎乎的东西,应该是从他肚腹里流出的肠子。 没有人知道他的痛楚有多深,也没有人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大家只看到他在爬,艰难地向前爬。大家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但是众人都知道,他爬去的方向就是他家的方向。 曾华不由地觉得鼻子一酸,他伸手阻止手下亲兵准备上去乱刀砍死这名顽固的蜀军士兵。他摘下弓来,搭上箭,奋力一张,顿时将弓拉满,箭尖直指这名士兵。曾华凝神屏息,神情异常地肃穆和郑重,彷佛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嗖”的一声,箭矢直插入这名还在爬动的蜀军士兵的喉咙。瞬间,这名蜀军士兵被定格在就在那一刻,他伸出的手微微抬起,指向前方,无力的头颅微微抬起,眼睛充满了渴望和绝望。 “好生厚葬他!”曾华嘱咐道,“尊重这些勇士,不管他在死亡的阴影中挣扎还是坦然,任何一个经历死亡的人都是勇士。” 说完这些,曾华彷佛被触动了什么,策马站在那里,凝神往前注视着,看着远处正在厮杀的双方,还有更远处的成都,或者更远更远。 最后,曾华转过身来对等待命令的亲兵们说道:“走吧!我们去成都,走我们必须要走的路!” 这个时候,前面火光四起,原来桓温指挥中军尾随败军冲到成都城南门下,发现大门紧闭,看来城里的守军看到城外大败,早就关上大门,连逃命过来的己军都不准放进来。溃逃而来的蜀军败兵无法,只好大骂一通又转向其它城门,再去碰碰运气。 而紧跟来的晋军中军是刚刚由“败军”转成胜军,许多器械都没有准备好,没有办法攻下城门来,只好放上一把火然后又跟着溃军转向其它城门,看有没有便宜可占。 当“脚踏实地”地长水军来到南门下,城楼上的蜀军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也就不慌不忙地架起云梯,毫不费劲地把南城门攻了下来。 成都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