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真无色异事集在线阅读 - 第四章

第四章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因为门卫太强横了,你们这才打算砸坏冻土系实验楼的玻璃窗强闯进去的……”

    “我说的对吗,真无色先生,全可舍先生?”

    生命科学学院院长温惠教授收到了保安的报告,得知自己当年的两个学生在强行进入实验楼的时候被抓到了。她让保安把他们俩押到了办公室。眼看着眼前这两个还没长大的学生又像十年前犯了错误时一样笔直而僵硬地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面,她顿时感觉既无奈又可笑。

    “也不能这么说,温老师!我们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还没有做嘛!你看无色难得回来一趟,带他参观一下……”

    “对不起,老师,我们错了!”真无色打断了都可舍的话,深鞠一躬诚恳至极地道歉道。

    看着弯下腰的真无色,全可舍硬生生地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真无色!你这不是把我给卖了吗?”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被真无色戏耍了,全可舍不免有些恼怒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闹了,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能稳重一点。”

    “实在对不起,温老师!我在这里也代这个不懂事的全可舍向您道歉。”

    说罢真无色低头弯腰一气呵成又鞠了一躬。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偷瞄了一眼呆立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全可舍,皱了皱眉头,努了努嘴,表情怪异地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怎么变啊,无色同学!”

    温惠合上了摆在面前的一沓文件,放下手中的笔,仔细地盯着真无色看了几秒之后,带着些许细微的伤感,感慨地说道。

    “老师,您也没怎么变呀,还是很年轻很有压迫感呀!”

    真无色想起学生时代也总是这样子和温老师开着玩笑打岔,一时也有些感慨,以至于刻意戴上的玩世不恭的表情里,稍稍流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感情。

    “不行了!不行了!”温教授像低下头边思索着什么边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过两年我也差不多就退休了。”

    “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那么高的心气儿了。”

    她抬起头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学生,表情慢慢变得温柔了。她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真无色和全可舍中间,同时用力地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拉起他们俩的手,走到了沙发边上。

    真无色和全可舍等到自己的老师坐下之后,才在温惠对面乖乖地坐了下来。

    这样温柔的温惠老师让无色有些不能适应。虽然她名字叫温惠,可她年轻时候的性格和这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上学的时候,包括这个性格古怪的真无色在内的所有人都极其敬畏她。虽然上了年纪之后性格可能有所缓和,但眼前温惠老师的这般摸样,怕不只是性格缓和了那么简单吧!

    十年里,她又发生了些什么呢?真无色还真有点好奇了。

    “刚才的事情我会处理的,就不追究你们俩了。”

    温教授那满布细密皱纹的没什么血气的脸,显着深深的疲惫。带着浅浅的不仔细查看发现不了的笑容,她原谅了真无色和全可舍的鲁莽行为。

    “毕竟,真无色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有些好奇也是难免的。”

    “但是,”温教授令人熟悉地话锋一转,收起了笑容,紧紧盯着全可舍批评了起来,“全副教授,你毕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说你不知道那栋实验楼的保密性,怕是没人相信吧!”

    “在南华农科百年校庆期间你竟然去砸玻璃,你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吗?”

    “好好反省反省吧!”

    全可舍本来还在那里为刚刚真无色戏弄了自己生着闷气,听到了老师的批评,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是有辱师道尊严,一时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他猛地起身本想着鞠躬道歉,却被一旁的真无色一把拽住衣角按了下去。

    ”温老师是不会真怪我们的,毕竟我们还没来得及砸碎玻璃就被抓住了。”

    “而且,”真无色狡黠地笑了笑,看着对面的温教授说道,“比起当年我们俩犯的错误,这都不算什么。”

    “您也知道我这十年里都没回来过,本来这次也不想回来的。但全可舍一直软磨硬靠,非说有特别的理由……”

    无色瞥了一眼身边的全可舍,发觉他的慌张全都写在脸上了,看起来全可舍并不希望温惠知道自己所谓的阴谋猜想,赶忙编造了个理由岔开了话题。

    “他说,”无色悄悄地按了按全可舍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下来,“一来好久没回来了,大家都挺想我的。二来,这么多年来他自己也有很多有趣的科研成果像是什么‘夜明猪’‘荧光鱼’之类的想要对我炫耀炫耀。”

    “您也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最感兴趣了,再加上还有今天的马戏表演,所以我才答应回来的。”

    “这一回来,就被这表演弄得有些兴奋了。看到那片实验楼的旧址,又勾起了往日的记忆,不觉间就又变得轻狂了,差点惹了大麻烦。真是不好意思呀,温老师!”

    从真无色和全可舍一入学,她就开始和他们打交道了。通常都是闯了祸来她这里反省和交代问题的时候比较多。每每当真无色陈述完一个完整的故事之后,她都不能判断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是全可舍,她很容易就能察觉到漏洞,以此也就能判断虚实了。可是真无色的话,无论真假都没有漏洞。久而久之,她也不敢轻易判断无色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了。

    十年后的今天,她发现自己依然判断不了。真无色是她所教的学生里,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个没被自己看透的人。

    想到这里,温惠教授因为干涸而更显深壑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大概是吧!”

    “不过,那栋楼跟你们当年的学系已经没有关系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实验品。”

    “而且,”温惠有些奇怪地看着全可舍问到,“那是做生化实验的实验楼,你难道不知道吗,全可舍?”

    “哎?那里不是冻土系的实验楼吗?”全可舍尴尬而心虚地问道。

    “冻土系的实验楼在人工湖的对岸,你也真是的,就算不是这个学系的人,好歹是学校的副教授,怎么这么糊涂。”

    全可舍马上搜索了一下脑中的记忆,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确定那栋楼的用途,而且隐约记得那栋楼上确实有危险化学品的标记,顿时浑身冷汗直冒,涨红了脸,羞愧得无言以对。

    “十年了,”温惠仔细捋了捋堆落在鬓角掺杂着缕缕银丝的头发,看着眼前满脸笑容但是想来心底里也不可能有什么笑意的真无色,感慨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而我也老了!”

    真无色对于自己曾经的老师身体的变化深有感触,刚才一见面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了。想起当年温惠老师四十出头,意气风发,是何等的雷厉风行,气质卓绝。

    再看看现在眼前的这个浑身散发着疲惫气息头发斑白的老人,十年间未曾见面,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但想来老师过得也不是特别快乐吧!

    十年前那件事虽然她没有提及,但放不下的可能不只是真无色一个人,作为间接当事人之一的温惠,那悲伤和绝望的余波怕到现在也还没有荡尽吧!

    “老师,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少cao心,不然……”

    真无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嬉笑着推门而入的几个学生给打断了。

    这几个学生看到真无色和全可舍正襟危坐地在和温惠教授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进门时有些无礼和莽撞了,一时间都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真无色觉得这倒是个脱身的好机会,赶忙站起身来,客气地对温惠大声地告辞。

    “既然老师您这里还有事情,那我们就先走了。等晚上,我们请您吃顿饭吧!”

    温惠教授回头看了看进来的学生,示意他们稍等一下,之后也站起身来说道。

    “晚上还不一定有没有时间呢!”

    一旁慢了一拍的全可舍,也站了起来对着无色解释道。

    “温老师现在是生命科学院的院长,又兼着冻土系和基因工程实验室的副主任,还是学校的副校长,很忙的!”

    听了全可舍的介绍,温惠摇了摇头说。

    “忙倒是忙,现在毕竟是校庆嘛!很多人来,有很多应酬。”

    “至于冻土系,那里的事情我是不管的。只是因为我和罗曼年科教授还有些旧交情,学校和上面为了便于协调,才让我干这么个虚职的。”

    “那就这样吧,您注意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真无色和全可舍正式地向温教授告别之后,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门还没有关上,那几个等了一会儿的学生按捺不住兴奋立马就叽叽咂咂地汇报起学院活动的准备工作来。

    真无色和全可舍快走了几步离开了办公楼,在通往正在准备马戏表演的大cao场的小路上,两人慢了下来,边走边聊。

    “温老师这么忙,比起以前是要受重视多了。”真无色感慨地说。

    “那倒是,”全可舍领着真无色拐到了大路上,继续说道,“虽然老师说得很低调,但现实情况无论是生命科学院还是冻土系或者是基因工程实验室哪一摊都离不开温惠教授呀!”

    “虽然我不知道那几个实验室在做什么研究,但我知道国家的资金支持还是有限的。如果不是有‘天国集团’为这个学校投进了大笔的资金,不管是什么研究,怕都是难以实现的吧!”

    “而且我还听说,”全可舍说到这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嗓音对真无色说,“之所以‘天国集团’会投入这么多的钱给这个学校,并不是被罗曼年科教授的大名和他带来的那些荒原古生物的标本所吸引了,而是完全冲着温惠教授的面子。”

    “从来也没听说过温老师有这种人脉,你确定你的消息准确吗?”

    “不敢说是百分百的准确,但是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可信。但你说的也没错,温惠教授一直都专心研究,从不过问商业运作的。”

    大路上聚拢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两人的身边也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全可舍拉着真无色躲开了身旁正兴奋地大声争辩着马戏团真正的明星是什么动物的几个孩子,走到路灯下面贴近无色轻声地说。

    “我估计可能是因为温老师的丈夫。”

    “丈夫?”无色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虽然听说过老师结婚很早,但是在学生时代却从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丈夫。在无色的记忆里,也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的身影。

    “对!听说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所以我猜这‘天国集团’的关系可能也是来自他。”

    “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这么说你见过他了。”无色好奇地看着一脸认真相的全副教授问道。

    “这个嘛……”

    “哎!您好,您也来了,这是你孙女呀!真可爱!”

    “好,一会儿见……”

    看着刚刚打过招呼的熟人一家慢慢走远,全可舍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见过他,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的消息的准确性。”

    无色拉着全可舍继续走了起来,回过头看着他有些好奇地问。

    “你调查这么清楚,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温惠老师了?“

    “你先别接着回答,我还有些问题。”无色制止了全可舍的话头继续问了下去。

    “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还有就是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

    “从刚才发生地事情看,你是在怀疑冻土系和生命科学院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吗?”

    全可舍思考了一下觉得无色的推理话并没什么偏差,点了点头。

    “好!”无色回过头一边貌似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的风景,一边用全可舍能够听见的最小声音说,“我先姑且不问你怀疑的理由,那你怀疑的对象除了温老师以外是不是还有那个罗曼年科教授呀!”

    全可舍设说什么默认了。

    “关于这罗曼年科这个人,我只在新闻里偶尔看到过有关他的报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么一个在世界范围内都很有名望的科学家,会带着他的团队还有那么多在北极圈里发现的古生物标本来到南华农科?“

    “这个学校,“无色用手扫了扫周围继续说道,“再往南走走就快到赤道了,哪来的条件和机会成立冻土系呀!之后还引来了罗曼年科这样的知名科学家主持工作。”

    “就算这里的基因实验室还有温惠教授还有些名气吧,但想来这其中的原因不可能那么简单吧!“

    “不管你是怎么发现其中的问题的,我现在倒要问问你,你真有这个魄力去揭露其中的秘密并承担相应的后果吗?“

    全可舍被无色这么一问,一下子陷进了沉思里,停下了脚步。自己到现在竟然从没有做过这样的考虑,也没有做过对于可能后果的心理准备。被无色点破了自己的软肋,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心来。

    真无色自顾自地向前走,不远的前方已经能看到“大运动场”的轮廓了。他发觉了全可舍的沉默,回头才发现全副教授正呆立在十几步之外,出神地烦恼着。

    全可舍感受到了真无色催促似的目光,抬起头看到了逆着落日的余晖等着自己的真无色。他想起了当年曾经发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的悲剧,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再一次让悲剧发生在片校园里。

    快走了几步,全可舍跟上了真无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一时无言地朝着越发喧闹起来的大运动场走去。

    “我有决心,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没法说自己怀疑谁,但毕竟温老师涉及其中,我自觉理所应当地无法完全相信她。”

    “嗯!我能理解。”无色看着游行的队伍由大门鱼贯涌进了体育场,有些发愁如何才能在前面的一群贵宾犬和后面的一队骆驼之间挤进去。

    “走这边!”全可舍适时地拿出了自己的教师特别通行证,领着真无色从旁边的小门径直走上了VIP看台。

    “这才对嘛!这里的景致好多了。”

    无色满意地脱口称赞道。

    “你看到那群大象了吗?”

    全可舍指着已经入场正在休息准备的象群说。

    “看到了,怎么了?”

    “如果不是校庆,在这个校园里会出现大象吗?”

    “你什么意思?”无色不解地问。

    “我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在冻土系的实验楼后面靠近你校园边缘的那片黑漆漆的林子附近,竟然看到了一头活生生的大象。”

    “你问我为什么产生怀疑,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没什么证据。”

    “但仅仅是那头突然出现转眼又消失了的大象,已经足以让我坚定我的怀疑了。”

    全可舍紧紧盯着cao场中央象群的方向,带着些许不甘和怨恨继续说道。

    “如果是合理合法的实验,那头大象怎么都会有些记录的。可这学校里,上上下下竟然连它的一丝痕迹都没有。”

    “我的调查,也不断地被妨碍被警告。”

    “虽然不甘心,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所以,”全可舍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我也只能找你帮忙了。你可别怪我把你拉进麻烦事里来了,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

    “如果是这样,”真无色走到前排随意地选了个座位坐下,活动了一下疲累的脊椎,“那你这个忙,我帮了!”

    “来来!先看表演吧。看完表演我们再去我找温老师,跟她好好聊聊。”

    说罢,真无色把脚搭在栏杆上,舒舒服服地欣赏起这场盛大而又怪异的马戏表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