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渺昨夜是和温惠一起度过的。 至少温惠本人刚刚面对警察的问询时是这么说的。 至于李渺本人，因为连日的疲累外加久违的安宁气氛，昨晚在等待温惠教授回来的时候，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透过窗帘冲进来的晨光，在李渺的眼皮上跳跃着。 依然是那么的安静，她忽然有点喜欢上这里了。虽然这里不过是离家千里之外的一个陌生人的办公室，而她所依恋的也不过是一个破旧的沙发罢了。 等到李渺久心满意足地活动了筋骨，又酣畅地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她才坐了起来。 “睡的怎么样，小姑娘？”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瞬间激起了李渺的本能，她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配枪。手摸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这一次的行程并没有带枪。 她就以这样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见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温惠教授。 坐在办公桌里的温惠，并不认识李渺。她昨夜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想在办公室里将就一宿，可一开门就发现有个陌生的女人抢占了自己的沙发。 她推断出这个人就是电话里跟她联系过的刑警李渺，她还能看出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已经非常疲惫了。 温惠不忍心打扰李渺的好梦，在办公桌后坐下来的时候，也顿时没了困意。 就这样，她一边看护着李渺一边又工作了一夜。 李渺的反应是温惠从没见过的，她顿时也对这个女性刑警产生了好奇。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李渺感到无穷的尴尬一时间塞满了自己全身的毛孔。面对着眼前这个无比符合教师形象的温惠教授，她手足无措得像是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温惠微笑着给李渺端来了一杯咖啡，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又坐回了沙发里。 她走回去拿起自己的咖啡，回过身紧靠着李渺，也坐了下来。 “首先，得感谢你帮我们把罗曼年科教授的遗物带回来。” 温惠紧紧盯着李渺，语气轻柔地对李渺表示感谢。 虽然没发现她的脸上有什么变化，李渺还是觉得自己似乎从温惠的语气里听到了些许的无力和伤感。 不过，这些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情绪，毕竟是身边的人遇害了，任谁都会有些感伤的。 看到温惠盯着自己的眼睛里产生了些许的疑惑，李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思考导致两人间的对话有些迟滞了。 她赶忙摆了摆手，客气地回答。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适当的社交技巧，李渺还是懂的。 不过，过度的寒暄，她自然也是不会多做的。 “您也知道，”李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收敛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工作状态，说道，“我亲自送来是有我的目的的。” “对于罗曼年科先生的死，我很遗憾。” 李渺看了看温惠，试图从她的反应里发现些许情绪，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电脑里的资料，我并没有兴趣，我也看不懂。” 李渺喝了一口咖啡，双手握紧杯子，在清冷的凌晨，努力地多吸收一些热量。 “只不过，这是唯一的线索了。为了能够早日抓到凶手，我必须亲自检查一下电脑里的内容。” “我保证，无论能否找到线索，我都会马上将电脑归还给贵校。并且，我还会以刑警的人格担保，绝不会把看到的任何资料说出去。” “您看”，李渺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避开了温惠的眼神，试探性地问，“我的建议可行吗？” 温惠端起咖啡杯，仔细吹开了的热气一下子糊住了鼻梁上眼镜的镜片。 李渺看不清楚温惠的眼神，一时间心底的焦虑不受控制地显现在了脸上。 不过也多亏了两人间的这层“隔膜”，温惠似乎也没注意点到李渺偶尔出现的脆弱。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做对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温惠摘下眼镜边擦边说。 李渺有些拿不准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未免过于空泛，对于此刻需要讨论的具体的现实问题而言，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李渺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的这个温惠远比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虚弱无力但却饱含权威的形象要复杂得多。 而且无论怎么看，温惠也不像是那种喜欢用空话和口号糊弄人的人。 “我可以帮你。” “但是…” 温惠的停顿虽然不是刻意地，但也足以令李渺急切得从沙发上探起身子来。 “罗曼年科的电脑是打不开的。” “什么意思？” 虽然听到了这么突然的答复，李渺却觉得自己此刻的失望还没有陡生的疑惑来得多。 她主动站到温惠教授的对面，有意无意地堵住了出门的去路，似乎也暗示着温惠教授自己需要一个真正合理解释的决心。 温惠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图，她依然用那种特殊的疲乏神情温柔地看着李渺。优雅地轻轻倚靠住身边的书柜，带着些许安慰的语气，缓缓地对李渺解释道。 “罗曼年科的电脑是由国外的安全公司做的私人加密，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可以打开。” “真的谁也打不开吗？”李渺脱口问道。 “是的，无论是我还是这个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谁都打不开。” “当然，如果非要在罗曼年科不在场的情况下打开电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但那需要出具一系列的证明，还要等待那家安全公司的审核。等到所有的步骤都落实清楚了，恐怕至少要半年以后了。” 李渺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马上就被吹灭了。 “我承认在电话里确实骗了你。”温惠眯起眼睛满含愧意地笑了一下。 “罗曼年科涉及的全都是国家机密项目，即便你不喜欢官僚主义的妨碍，但作为警察，我想你是应该能够明白纪律和规矩的重要性。” “对于我以及整个实验团队，实在不能放心地让这个装满了实验数据的电脑就这么躺在千里之外我们无法掌控的地方。” “所以，即使是骗，我们也不得不把这台电脑骗回来。” “但是，”温惠摆手示意李渺先不要着急插话，然后接着说道，”即便这台电脑不能够开启，对于先前提到的帮助，我还是会信守诺言的。” “作为与罗曼年科相识多年的老友，以及实验室的搭档，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即便没有这台电脑，我相信你需要的线索和答案，我都是可以提供的。“ “你觉得这个提议，是不是能够接受呢，李副队长？” 不知道为什么，李渺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就连对于被骗这件事本该冒出的愤怒，也像是感官迟钝了似的一直没有出现。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心甘情愿走进圈套的猎物，只能按照“猎人”的安排行事。 即便这并不符合李渺的性格，但眼下除了合作，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尽早破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隐情，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探究了。 就在李渺同意了温惠的提议打算好好询问一下罗曼年科的情况的时候，温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伴着这铃声，窗外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叫和警报声响。 李渺第一时间想起了“恐怖袭击”四个字，但这荒唐的想法，马上就被自己用力甩出了脑袋。 几分钟后，当她站在路边看着汇聚起来的人流夹杂着马戏团的动物们狂奔而过时，李渺深深地觉得还是“恐怖袭击”更好理解一些。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狂欢后荒诞的噩梦一样，让她哭笑不得，束手无策。 当她的视线终于脱离了这古怪的队伍，跳跃到了街对面的时候，她看到了真无色正在向自己招手。 对！就是那个让自己几个月来都不能释怀的真无色，他就这么没有预兆地出现在了李渺的面前。 此刻的李渺更加确信了。 “这就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