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管多么狂热多么混乱的派对里,也总会有一个安静的角落。而这个安静的角落里,总会有保持清醒的人。 眼下,在整个南华农科大的校园里,校庆的狂欢并没有因为清晨发生的意外事件而被阻碍或是暂停。反而,满校园的学生和久违了放浪形骸生活的毕业生们,在被马戏团的“野兽们“追赶的过程里竟然意外地获得了快感。在度过了初期的惊恐和疑惑之后,掺杂着混乱的情绪,这场sao乱最终竟然意外地升华了庆典的热闹气氛。 临近中午,马戏团的动物们陆陆续续都被抓捕装运送出了校园。晚间的马戏团表演自然也取消了。但这些变动也已然压制不住人群里不断翻涌升滕起的狂气了,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些人继续他们的狂欢了。 就连满校园劝说疏导的老师和学校领导们,也不得不默许了现实,转而去联系警戒,避免出现更大的混乱了。 很难说清在这个校园里还有多少能够保持理智的人。而在那些勉强不受狂热的感官刺激影响的人里,又有几个能够真正地从正在发生的过于戏剧化的事件里看清本质呢? 毫无疑问,站在“南华农科”最高建筑的顶层,透过巨型的玻璃幕墙俯瞰整个校园的这个女人——滕椒聊,就是那屈指可数的理智而又清醒的人里的一个。 想到这里,滕椒聊不禁苦笑了起来。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戒不掉凌驾众人之上的优越感。还好李一观不在身边,不然又要像在大学时那样被他嘲笑了。 身后机房里传来一阵阵的电流和风扇交织的声响,在滕椒聊背向的走廊里,来回打击着墙壁,越发聒噪起来。 滕椒聊提起刚刚送来的外卖,最后又看了一眼这十数层高楼下方丝毫没有停歇的人群,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转身向着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走了过去。 和其他摆满机箱服务器穿插无数线缆的机房不太一样,这个房间的门虽然不是很大,但却异常厚重。即便没有做任何的标示,但环绕这个间部署的三个监视摄像头还有门上复杂而且略显冗余的密码锁,无一不在极为高调地告诉所有人,这门后房间所隐藏的秘密的重要性。 滕椒聊无视摄像头的监视,走到门前,微笑着顺便也忽略了门上看起来非常高端的防盗设施。她把外卖都拎在了右手上,滕出左手在门上完全没有规律地胡乱敲了十几下。然后马上接过自己右手上挂着的几瓶水和可乐,分担了右手的负担,站在门外等待着。 这里的一切对于滕椒聊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家一样,如果不考虑这几年里设备的更新和房间的装潢,这里与当年她自我开辟的“私人空间”几乎没有差别。 十二楼顶层半年里也没几个人上来查看的这个机房,对于滕椒聊来说就如同校门外那个小庙对于李一观的意义一样,是记忆里学生时代她的“秘密花园“。 这里僻静隐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打搅她。借由全区网络的终端,她还可以极其便利的上网。而所需的代价不过是破解楼禁密码,篡改监控记录而已。这对于当时正痴迷于网络技术的聪明的滕椒聊来说,实在是容易到连拒绝违规的机会都不存在。 虽然这间走道深处过去她经常躲在里面过夜的房间换了新门,还安装了好多让人望而却步的设备。但是按照滕椒聊对于这所学校以及大部分政府机构的了解,这些密码锁之流不过是唬人罢了! 果不其然,昨天见过真无色之后,她在这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门。 无色在今早又带来了一个人,交给滕椒聊看管,直到下一步计划的实施。 不知道为什么,门里的那个人迟迟没有回应。滕椒聊倒是不担心他不开门或是他在她去取外卖的工夫逃走了,她现在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叫的外卖能不能合这个人的口味。 毕竟,也不知道泰国人爱吃什么呀! 门里忽然传来了拨弄门栓的声音,一阵机械锁的咔哒声响后,这扇只是看起来厚重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帕猜的脑袋灵活地从缝隙里探了出来,当看到门后站着的滕椒聊的时候,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接着便把门完全打开了。 帕猜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地前倾,向滕椒聊客气地打招呼。 滕椒聊应付似地对着帕猜点了点头,从他让出的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身后的帕猜马上又关上了门,仔细检查了门锁锁好之后,才转过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墙边看向滕椒聊。 房间不大,除了一台老久的电脑还有裸露在外面的大把数据线之外,就只有滕椒聊带来的随身电脑还有临时接设的端口和电缆了。 两个人在这小空间里的确有些局促,不过好在房间边缘有一扇一米见方的玻璃窗,再加上照明充足,倒是也没有多少不舒服的感觉。 至少对于滕椒聊是这样的。而对于帕猜,这个既不会说汉语,英文也很蹩脚的泰国人,舒不舒服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滕椒聊拿出叫来的外卖,抽出一盒素食的盒饭,又拿起一瓶可乐,走到帕猜面前,递了给他。 “vegetable!”她试图告诉帕猜这是素食,不必有太多顾虑。 帕猜显然是听懂了,开心地接了过来,点头向滕椒聊表示谢意。 滕椒聊知道这便是交流的极限了,也就知趣地走了回去拿起自己那份盒饭,坐到了电脑和线缆中间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起昨晚已经进行了一夜的调查当中。 探查学校里的秘密,一直都是学生滕椒聊的业余爱好。只不过当时的她碍于技术的限制很难探查得到什么真正的秘密,找来找去也不过是些被学校隐藏起来的小过失还有故意报错的账目罢了。 可是,现在的滕椒聊早已今非昔比了。这近十年的历练还有在部队里的训练都让她有了应付这里所有加密措施的信心。 所以当昨天真无色要求她再一次在这所学校庞大的数据库里探查秘密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三年里,围绕着新成立的“冻土系”、罗曼年科还有温惠教授的基因实验室的所有资金流动情况,不分大小,全部明细,已经都被她核对清楚了。 按照真无色所提示的方向,滕椒聊准确地找到了几笔有些怪异的开资。 滕椒聊还发现了这几年来资助这所大学不断修缮设施补全各类实验设备的幕后金主,除了“天国集团”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完全没有记录的公司参与其中。 这没有记录的公司资助的款项全部都直接流向了基因实验室和冻土系温惠教授的名下。具体数目和用途全不可知。 查到这里,滕椒聊也就没有再去深究,既然对方可以隐藏,那想来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抓到马脚的。 再一次梳理了查探得知的结果之后,滕椒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了午餐。已经按照真无色的吩咐找到了应该查到的线索,但是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摆在面前的滕椒聊的电脑,显示画面正在飞速地破解着一个保守这所学校最机密文件的密钥。 从昨夜开始,滕椒聊就没合过眼,失败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有了些许的希望。而眼下,似乎除了等待以外并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这最后而最深的探查,并不是出自真无色的吩咐,而是滕椒聊的本意,或者说,滕椒聊这一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次探查。 她知道真无色之所以没有要求她做这件事是不希望勾起滕椒聊的痛苦记忆。她也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会比真无色更加希望知道这些掩埋在深处的真实而可怖的秘密。 所以,就算是为了真无色也为了她自己,更加为了当年那个待自己就像亲jiejie一样的美好的姑娘,她一定要查清楚当年在那片还没被夷平改建成人工湖的地方,在那个曾经的生化实验室里,在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起那天喷涌着流出的鲜血,滕椒聊浑身上下就像被丢进冰窟窿里一样,忍不住地颤抖。 她推开眼前的饭盒,站起身走到窗边想透口气。
帕猜已经吃完饭了,他收拾好饭盒和可乐瓶子,正跪坐在窗前,手里捻着佛珠,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滕椒聊听不懂泰语,但也大概能猜到他是在背诵佛经。 帕猜感觉到了滕椒聊的目光,抬起头对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ForNuya…” “andprofessor…” “professor”指的大概是罗曼年科吧!是在超度他吗?毕竟罗曼年科救过帕猜一命,倒也是应该的。 那“Nuya”大概就是帕猜丢掉的那只母象吧? 因为交流的障碍,滕椒聊不得不放弃继续探究的好奇心。 滕椒聊看着帕猜继续诵经,忽然产生了对他的羡慕感觉。 她看着在信仰里接受了命运获得了希望和平静的帕猜,自己也平复了心情。 可惜!她似乎有些过于聪明了,是没法像帕猜这样幸福了。 滕椒聊摇了摇头,苦笑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比起什么信仰,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电脑。 是不是呀!我的宝贝! 像是为了回应滕椒聊的热爱一样,那台笔记本电脑的画面忽然停止了,还发出了嘀嘀的提示音。 滕椒聊凑近查看,马上就开心地喊出声来。 “这才对嘛!我的宝贝!” 她无视身后被惊吓得站起身来的帕猜,马上投入到解锁文件的查看和复制工作里。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门外的走廊里隐约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可能会有些遗漏,但关键的部分自己一定是已经拷贝完成了。 滕椒聊敏捷地拔掉所有的数据线,收起自己的电脑,在门再次被敲响的一瞬间,关掉了这个房间里所有服务器的电源。 接着,就像没事人一样,冲着帕猜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便走到门口,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李渺,还有两个便衣警察感觉的男人。 滕椒聊对于李渺的出现并不吃惊,这显然是无色安排好的。 可李渺却有些讶异了,她的确是从无色那里得到了找到帕猜的线索,但却没有想到顺便还找到了滕椒聊。 但转念一想,无论是李一观还是滕椒聊,他们和真无色这个人的关系都很不一般,在这起发生在他们母校的事件里卷进滕椒聊来,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滕椒聊觉得眼下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只是笑着看着李渺,俏皮地指了指房间里面的帕猜。 李渺身后的两个人冲了进去,试图对帕猜询问什么,自然没有结果。 之后他们便一边一个裹挟着帕猜走了出去。 李渺在帕猜走了以后,进入房间看了看,虽然已经找到了帕猜,但总觉得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于是她转过身面对着滕椒聊问道。 “椒聊,真无色就没有别的东西要给我了吗?” 滕椒聊在李渺jiejie面前总能保持微笑,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数据卡,递给了李渺。 “这是什么?”李渺不解地问道。 “帕猜与这所学校的联系。” 看李渺并没有完全跟上思路,滕椒聊继续补充说。 “可能是基因实验室也可能是冻土系,有人给帕猜提供了来中国的资金,还安排了帕猜的住处。这里面有详细的交易记录。” “也就是说…” 李渺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滕椒聊依然微笑着对李渺说道,“无色哥哥他给了渺姐你一个‘理由’。”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南华农科调查的理由。”李渺喃喃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