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看来要让有狐失望了! 站在与大海别无二致的灰白色的墙面之前,真无色仰起头看了一眼头顶凸出的房檐,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台阶的边缘上。 身前刚刚走过的小门勉强只够他擦着头皮走过,再有一个人与他并肩恐怕就要堵在门框中间了。 两扇窄小的木门平整光洁,黑漆衬得铜光闪烁的合页显得更加的新鲜。 这墙面和门应该都是新近整修过的,毕竟是要过节了,祭祀海神也是不能够马虎的。 只是这前后吧不过占了十几个平方的小庙实在是有些简单了。就连门头上“海神庙”三个大字也只是临时用金漆在原来的字体上重新涂抹出来的。 真无色也见过许多并不算复杂华丽的庙宇,更是清楚庙宇里的神灵是否能够得到信众的崇拜并不总是取决于庙宇的规模以及神像的高矮,但是眼看着眼前这个全然没有历史的沧桑感觉的小小的海神庙,真无色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真无色倒不是失望于眼前的庙宇的简陋,只不过自从登岛以来所经历的事情所获得的感受以及从臧小清那里获得的故事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真无色,让他产生了过度的期待。 而当这过度的不实际的甚至是虚幻的期待落空的时候,即便是真无色也不得不失望了。 多亏没有带有狐过来!不然看不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来的“月老庙”的话,她的失望可能比真无色还要更多一些。 “怎么样?” 臧小清数了一下人数这才现落下了真无色一个人,趁着等待盖海涛从海岸警卫队回来之前的一点空当,走到真无色身后认真地问道。 “什么?” 真无色有些把握不好臧小清的意图,转孤身一脸平静地笑容反问道。 臧小清向上走了几个台阶站到了真无色身前,抚摸着木门和石墙的交际之处。短暂的沉默之后,中学教师臧小清轻快地转过身,迎着真无色拷问一般的目光从容地解释说道。” “我是想问你参拜了破潮村里历代供奉的生命之后有什么样的感想!” 真无色的心里此刻有一种想要脱口说出“太小了”的冲动,但他知道这既不是感想也完全没有意义,这不过是他对于没能找到这个与大6并不算完全隔绝的岛屿上的秘密的抱怨罢了! “很简洁!” 真无色选择了一个更加中性的评价说出了口。 “没有多余的装潢反而显得更加虔诚。” 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出的最为诚恳的评价了。 臧小清对真无色的评价似乎很满意,开心但却无声地笑了起来。 海风绕过破潮村里的建筑到达真无色他们之间的时候已经减弱了许多。夹杂了海水的气味的风一路上又捎带上了许多沾染了人气的味道,蹭着真无色的鼻孔离开的时候,挑逗得他的神经让真无色产生了一阵莫名的恍惚。 “太小了,”似乎是察觉到了真无色情绪上的细微变化,臧小清直率地替真无色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不是吗?” 真无色带着自己也判断不清的尴尬笑容摇晃着脑袋,但却不知道还说些什么才好。 真无色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异常的熟悉,熟悉得让真无色有些害怕。 他感受到了无力感!这也逼迫着他回忆起了记忆之中的那段不知所措的无力的时光! 真无色清楚地记得之前的无力感是怎么产生的,他也明白眼前的无力感与之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自从得到了二师兄的请柬之后,真无色就已经事先设定好了这一次旅行的基调,他似乎并不愿意去相信这是一场单纯的度假旅行,因而早早地就预设必然会有阴谋得以实现的前提,并且处处留意地试图掌握整个事态的展。 但当真无色现自己对已经生的事情和将要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情可以掌握在手中,而且所有的一切似乎也并不是围绕着他在铺设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了无力做出决定的错觉,继而迁怒于破潮村的海神庙,将这种错觉错误地归纳为失望。 二如果不是刚才那阵适时而入的凉风,真无色恐怕到现在还不能够承认自己只不过是紧张惯了无法放松自己罢了! 真是的!明明中午没有喝酒,现在反而却醉得更厉害了! “你终归还是无法获得平静的幸福!” 真无色在心里大声地对自己叫嚷道。 “甚至就连一个像样的神像都没有!” 臧小清在真无色神游的时候继续说着。 “什么?” 经过了一番坦率而彻底的自我剖析之后,真无色终于回过神来,聚拢起马上就要散失的注意力,歪笑着盯着臧小清略显疑惑的脸,示意她再说一遍。 臧小清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与众不同,但具体是哪一种不同对于她和这个村子而言是好还是坏,她还是不能做出判断。 臧小清决定再继续观察一下真无色。 “我说,”她回转身子指了一下身后小小的庙宇,“这里就连个像样的神像都没有。” “只有一张就连村里的老人都不知道年代的画像,就连我也不知道真假。而且……” 臧小清轻轻地叹了口气。 “平日里还不准许女人去看。” 臧小清说到这里想起了童年时对于不能像男孩子一样对着画像参拜而不甘心的自己,忽然现现在的她依然必能舍弃那份不甘心。 “旧时代的陋习还在顽强地生长呀!” 真无色调侃似地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却正中了臧小清的心思。 “你说的对,真先生!” “不过,”接着真无色的嘴巴得到了泄的臧小清很快又恢复了应有的冷静,小心地转移掉对自己的关注,谦逊地把闪光灯又落回到了真无色他们的身上,“庆典的时候画被红布遮住了,也没能让你们看到。” “我真的是非常抱歉!” 真无色摆了摆手,回身看了一眼在不远处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的啷当岛的客人们,转过头来对着在臧小清真诚地说道。 “我觉得对大家而言这不算什么!” “只要晚上的庆典不会被取消,那臧老师你就没有必要道歉!” 臧小清明白真无色所说的意思,虽然从安素磲那里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她的确是有些担心,但随着盖海潮的船在午后靠岸她也获得的更加详细的信息之后,臧小清就已经没有再去担心了。 “不会取消的!” 臧小清安慰似地对真无色说道。 “这几乎是一年里最为重要的祭典了,如果莫名其妙被取消了,海神恐怕是要怒的。” “那倒也是!” 真无色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附和着说道。 “海神怒了就不好办喽!” “就是有些可惜!” 臧小清轻轻地探出一步落在了真无色的脚边,接着整个人缓缓地落下了一个台阶。 “其他几位似乎不是特别在乎,”她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原地画着圆圈的摄影师茅馓风,旁边聚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但是好像特别开心的袁以方夫妇以及被他们夹在中间但却依旧平淡淡得面无表情的许可,还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石碾子上亲密地小声聊着什么都臧家父女的霍耳雅,然后转过头看着真无色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没能让你看到那副画,我还是觉得特别的可惜。”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是真先生你的话,可能会从那副画里看出些什么?” “哦!” 真无色被臧小清这么一说忽然来了兴致,稍稍思考了一些之后开口问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鉴赏一下了!” 真无色抬起右手放在脑门上搭了个凉棚,朝着刚刚悻悻地离开的小庙里面看了过去,没有灯光也没后烛火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那副画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 远处的村中大道上川流不息的游客中间出现了一个稍微有些不合时宜的汽车,按了几下喇叭但却依然无济于事汽车不得已又退了回去。 “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真无数人指了指从车里下来的那两个人,示意臧小清盖海涛他们已经回来了。然后迈出了步子走下了台阶。 真无色微笑着朝着许可的方向又走了几步,但在被现靠近之前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盯着跟了上来的臧小清沉默地思考着的脸,继续说道。 “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被陈腐的规矩束缚住的人!” “不是吗,臧老师?” 明明知道真无色是在使用极其低劣的激将法,但臧小清依然觉得非常受用。虽然从小到大她都时候别人眼中的乖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是那种全然不知反抗也不敢去坚持自己的想法的人。 “我当然是见过的,只不过……”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停止了画圈的茅馓风继续说道。 “还是由你自己看一下比较好!” 她指了指茅馓风胸口挂着的相机,意味深长地对着真无色眨了一下眼睛。 “各位久等了!” 没等真无色表示他已经明白了臧小清的暗示,盖海涛昂扬着兴奋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臧小清对着真无色点了点头然后就踮着轻快的脚尖跑到盖海潮的身边了。 “真先生,”盖海涛一眼就看到了与人群稍有距离的真无色,热情地挥手跟他打招呼,“已经参拜过海神了吗?” 没等真无色回答盖海涛便又迫不及待地讲了起来。 “大家也都参拜过了吧!” “那接下来这一年里最重要的庆典马上就要拉来帷幕了。” “我这来给各位客人,”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警惕地盯着自己的臧大愚,笑着补充道,“当然也包括大愚和你的女儿!” “我这就给大家介绍一下今晚的活动安排。” “你们也看到了,”他朝着身后成群结队的游客挥舞着手臂,“今天来到破潮村里参加庆祝活动的游客特别的多。” “当然这也得感谢卜田先生无私地帮助我们这个村子去做宣传。” 这倒像是二师兄会做的事情,真无色心想。 “但不管来了多少人,请大家放心我们必然会先考虑你们的需求的。” “毕竟各位入住了‘黑潮旅馆’,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卜田先生的客人。” “我们一定不会怠慢……” “找到那个叫李何的年轻人了吗?” 沉默了许久只在登岛的时候和真无色说了几句陈述所见所闻的话的许可突然开口问道。 “还……还没有!” 盖海涛没有预料到问题会来的这么突然,一时有些慌张,磕巴地回答了一句之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些他原本以为不会对一个失踪的陌生人多加留意的客人们全都将视线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盖海涛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他不得不放弃以无视和淡化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生过的策略,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解释起来。 “我们已经报警了,海岸警卫队也正在想办法搜寻他。” 盖海涛不希望给人留下不作为的印象,先说明了他们已经做出的努力。 “不过,”他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警察也说不会很容易能够找到那个年轻人。” 盖海涛抬起手指了指许可继续说道。 “我想这位小姐你是知道的,当时在船上现李何不见了的时候,他已经在我们所有人都视线里消失了半个小时了。” “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盖海涛突然将视线转换到了真无色的身上,“当我们现李何失踪的时候游艇上的救生小船也不见了。” 这件事情真无色早就听许可说过了,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附和着盖海涛的一意图,说出了他想要表达的结论,替盖海涛解了围。 “也就是说,”真无色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许可的身后,大声地对着除了许可以外全都看向自己的人们说道,“那个叫做李何的小伙子很有可能是自己划着小船离开的!” “对!” 盖海涛喜出望外地喊出了声来。 “对!对!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再加上这两天风平浪静,”一直站在盖海涛身后和臧小清低声耳语说着什么都盖海潮突然站到了兄长的身边,挺起充满了自信和正直的胸膛,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李何如果没有朝着大海深处划,他应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盖海潮的话虽然不多,但是效果显然比他哥哥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要好得多。大家不约而同地似乎也都接受了整件事情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胡闹而已这样的结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也就不再在意了。 “尹先生还得留在警局配合调查,”盖海涛感谢地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胳膊,转过身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加快了陈陈述的语,“尹太太似乎受了些惊吓已经先一步带着孩子回到‘黑潮旅馆’休息去了。” “那么,”盖海涛轻快地拍了拍手打算彻底结束这个话题,“时间也不早了。” 经过他的提醒大家这才觉刚才好像还悬挂在所有人头顶的太阳已经渐渐逼近了远方的海平面了。而海神庙通往下方广场的坡道上人流也逐渐调整了流向,全都沿着坡道向下走了过去。 “我简单地跟大家说一下今晚的安排。” 盖海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心折叠过的信纸,对照了一遍上面的时间表。 “今晚总体上我们是自由活动,我这里只是给各位介绍一下一些表演和活动的时间。” 盖海涛笑着对着面前的客人们点头致意,然后继续说道。 “再过半个小时篝火点起所有的摊位就可以开始经营了。” “六点在广场有附近几个村子联合起来的儿童表演,时候还有供孩子们参加的游戏活动。” “当然,”盖海涛从信纸后面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袁以方笑着说道,“如果有大人想要参加我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然后再七点会有庆典的文艺表演,八点是传统的祭神活动,然后……” 真无色对盖海涛的介绍全无兴趣,他悄悄地将手搭在了许可的肩上贴近了她的耳朵小声地问道。 “叶倾倾回到啷当岛了吗?” 只留给真无色一个后脑勺许可完全无视了真无色的问题,保持着几乎没有改变过的姿势认真地听着盖海涛的活动介绍。 真无色把这种大小就已经习以为常的故意的忽视当做了默认,完全没有被打击的迹象殷勤地捏着许可的肩膀按摩了起来。 “她也觉这个地方有些异常了呀!”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 话还没说完真无色就被许可重重地拍打自己手背的动作打断了。 “我和你说过了,”许可趁着其他人都围拢到盖海涛身边领取参加今晚庆典的挂牌的空当转过身戳着真无色的胸口,温柔但却让真无色忍不住感到恐惧地说道,“在我面前不要带着那副恶心的‘面具’!” 许可微微仰起脸颊,头在重力的鼓动下自然地垂到了脑后,犹如舞动的彩虹钻进了真无色的眼里。 “难道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吗?” 奇怪!许可的声音明明是那么的柔和,脸上的微笑也与童年记忆里的别无二致,真无色不明白为什么听到她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自己居然会自内心地感到害怕。那是一种从骨髓直至体表的战栗,即便是真无色也不得不暂时收起了伪装,露出本来都面目,虚弱而又深沉地对许可说了声“没忘记”,然后便扭过头不敢在看她的眼睛了。 “你是不是觉得,”许可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拍了一下真无色松开的胳膊继续享受起他的按摩,“在你身边不生点什么事情就天理不容呀!” 真无色被许可的问题噎得不敢轻易回答,许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内心的挣扎,这一点倒是和小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就觉得你真无色有着必须拯救他人于水火的义务呀!” “你难道还想着要去做个救世主吗?” 这个问题对于真无色而言太过熟悉了,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师父争吵直至决裂的夜晚。 在飞奔着逃离“真一观”躲进漆黑的夜色遮蔽的森林里之前,自己的师父对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这么说的。 “无色,你难道想当救世主吗?” 真无色没有回答,但却以逃避默认了师父的看法。 “不!”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真无色了。 “我不想当什么狗屁的救世主!” 他已经可以坦然地给出自己的答案了,虽然走到这一步他付出了太多的惨痛的代价。 “那就别想那么多!” 许可拉起真无色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地把真无色拽到了自己身前。 她毫无畏惧地直勾勾地盯着真无色的眼睛,忽然一滴晶莹闪烁的泪珠在真无色能够看清楚的距离内从许可的脸上滑落到了真无色身前的土地里。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小色!” 许可罕见地释放了自己的内心,把真实的情绪表达给了真无色看。 “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要照顾你……” 这是童年时的约定,真无色也还记得。 “我绝不会再一次食言!” 真无色能够理解许可的心情,他伸出手把握住许可的胳膊用力止住了她微弱的颤抖。 “你已经不是道士了!你明白吗?” 真无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明白!” 他重复着说了几遍“我明白”,许可也渐渐地平复了心情。 她所有一擦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对着真无色木讷的脸微微一笑,然后便转身朝着盖海涛走了过去。 “我明白的!” 看着许可的被彩虹追赶着的背景,真无色自言自语地说。 “但我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 真无色用力地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皮,又挂上了那副玩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朝躲在人群外偷偷地盯着臧小月观察的茅馓风走了过去。 “茅先生!” “看看你拍的相片可以吗?” 还有半个小时,夜就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