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进退两难
陆京低着头在院里来回踱步。 半晌,忽然转过身看着韩小末:“怎么没看到你父亲?” 韩小末眼波剧烈摇晃了一下,眉宇间忽然显出疲惫之色,淡声道:“我爸已经卧床不起三四年了。” “抱歉!” “没什么了。” 一个二十来岁姑娘背负着巨大的生活压力,当真不易,陆京不由感叹,但是他却从韩小末脸上看出了一种从容。 “那能带我去看看他么?” 韩小末点头。 然后带着陆京走到最东面的房间里,还未进门,顿时就感觉到一股令人极为不适的气氛。 死气! 浓郁到不用刻意观察都能感觉出来。 进了房间,里面光线很暗,还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酸腐气味儿。 在床上躺着一位干瘦的中年人,双眼深陷,颧骨凸起,脸上皮肤像是完全失去了水分,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还布满了斑点。 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光彩,就像是被氧化了的塑料薄膜。 身上散发着酸腐的气味儿。 眉宇之间没有任何生气。 假如以“气”来判定的话,这人气数以尽,应该早是个死人,可他偏偏开口说话了:“小末,来客人了么?” “嗯,这是……” 陆京没有听进去韩家父女的对话。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韩父身上,武脉运转,以古武者的视角观察,韩父全身都被黑色的死气笼罩着,并源源不断地往外扩散。 韩父就是死气的源头。 普通人根本产生不了这么浓郁的死气,除非是活死人! 韩父本来应该要就该命丧黄泉,可他却以某种奇特的方法活着,身体丧失生机,日渐腐朽,所以才会产生如此浓郁的死气。 简单来说,正常人从将死之际到死亡,那种状态持续时间很短,所以能产生的死气,量非常的小。 但韩父确是活着的死人。 他……已经不能算是人,准确来说应该能够说话行动的活尸,处于无休止的死亡状态,能够源源不断地散发死气。 cao!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陆京凝眉。 这时他也回过了神,礼貌性地向韩父问好,在目光碰触的刹那,仿佛看到了一汪弥漫黑气的沉沦死海。 腐朽,死寂。 而从里面透出来的目光,就像带走腐蚀性的酸液,直击心灵,蚕食着心底所有明媚的东西。 跟他对视久了,竟有种郁郁寡欢的颓败之感。 “您是赵小姐的朋友?请坐。” 韩父开口,声音极为嘶哑,有种指甲划过墙壁的感觉,让陆京很不舒服,干笑了两声道:“我不坐了,我算是代表赵冷姐来看看学校老师的家属,看有什么困难么。” “谢谢赵小姐的记挂。” “没什么。” 说了两句话,陆京便迅速找借口离开这间屋子,问韩小末道:“你父亲什么病?” “心脏上的病。” “看过医生没有?” 韩小末吁气道:“两年多前就看过,当时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但我爸这两年也没事,所以就不相信医生了,这两年都没有去看过。” 怕是不敢看吧! 陆京眼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冷光。 韩父的身体已经死亡,纵然能够行动,但他体内的器官应该都停止了运转,医生看了还不把他当怪物? 这人有问题啊。 “啊小末,我准备在你们村子休整一天,我能帐篷扎在你家外面么?” 韩小末道:“住我家都没问题。” “我喜欢住帐篷。” “你肯定还没有吃饭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你坐着稍等一会儿。” 说着,韩小末进了厨房。 陆京跟韩母坐在外面,伸手在地上画着圈,脸上颇有些凝重之色。 他不知这件事该怎么办? 如果要帮韩家母女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彻底杀了韩父,焚烧尸体,断了死气的根源。 可人家是一家人! 血浓于水,他们肯定想要韩父活着。 “活死人,一人就要搭上全家的命,也不知那怪物怎么想的。”陆京小声嘟囔着,目光在院里随意扫动。 这时韩母已经催促起韩小末。 “饭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很快韩小末将饭菜端了出来。 一叠炒四季豆,一叠腌黄瓜,一叠酱豆,熬得很浓的小米粥,两块烙饼,正宗的山村特色。 韩小末道:“别嫌弃啊。” “怎么会,我就是这种饭张大的。” 陆京也没客气,大大咧咧地夹菜喝粥。 “还没问你叫什么?” 姓名肯定不能说,陆京只道:“我姓陆,你叫我小陆老陆都行。” 正说话间,韩小末忽然往前踉跄了两步,差些栽倒,陆京慌忙伸手扶她,起身让她坐在椅子上。 她一面按着太阳xue,一面道:“我可能是血糖低,休息会儿就好了。” 什么血糖低啊,根本就是生命本源受到死气腐蚀,再加上cao劳过多,身体负荷不了才出现的这种状况。 陆京瞄了一眼韩小末手腕上的黑线。 死气,以及她手腕上的黑线,她自己是看不到,所以就算陆京说出来,她也未必肯信。 但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她的生命本源就会被腐蚀殆尽,到那时候神仙也救不了。 几分钟后,陆京再次开口道:“你父亲平常都吃什么药?” “药早就停了。他自己不愿意吃的,我也劝不住,起先以为停了药,他的身体立马就会垮掉。但真停了,这两年还是老样子,不会好,但病情也不会加重,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陆京点了点头。 然后又道:“两年前就下病危通知书,能到现在也算医学上的奇迹。” “是呀!” 陆京踟蹰了片刻,说道:“我说句可能很不中听的话。” “已经是这种状况,也没什么了,你说吧。” “我也是这山村长大,明白老一辈生活不易,而对待死亡的态度通常都愿意求个善终,能在睡梦中老去最好,躺在床上忍受病痛反而是种折磨。” 听到这话,韩小末的眼眶顿时红了。 她知道父亲的病已经非药石之力能够治愈,经年躺在床上,身体早就休了,就连脊背都已经出现严重溃烂。 这根本就是种折磨。 可她又如何忍心父亲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