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度陈仓 一

    一

    在接到了徐丰玲传过来的一个口信后，耿玉荣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跑进了大山里。

    想要找的那个人放着一群羊，可在那几个山坡上，除了一个放牛的就是两个放猪的。耿玉荣擦了把脸上的汗，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休息了休息，继续向山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山沟沟特别多，找人有点难，走了三里多路也没有见上人，耿玉荣只好多走出二里路去问一个正在那里捕捉蚂蚱的小孩：“小弟弟，有没有看到程远景？”

    问巧了，他知道。他伸手指向一处，说程远景是从那里走过去的，他还帮着他撵了撵羊。

    拐过一个小山嘴，目标出现了，耿玉荣不怕被那些石头块子绊着脚，一边喊着一边朝前猛跑。

    程远景不赞成她跨着大步这么跑，赶紧扬着鞭子把那五十多只羊往一处赶了赶，高声喊着叫她放慢脚步：“别急别急，地上不光有石头，还有许多的树墩子。”

    程远景是耿庆成的舅舅。对这位舅祖父，耿玉荣与jiejie都是习惯称呼他舅老爷。她冲上去拉着他的胳膊撒开了娇：“舅老爷哪舅老爷，为什么要走出这么远，可累死我了！”

    “啊哟，跑出了满脸的汗。”程远景很喜欢这个外甥孙女，先递过去了一个手绢，后拿出来了一个漂亮的小鸟。

    是没有心情玩鸟的，耿玉荣说她急着来，是徐丰玲想见他，要与他约个见面的时间。

    徐丰玲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在一般的小事上是不轻易开口求人的。现在，他有了这种要求，肯定是为了搭救任凤鸣。程远景叹了一口气，严肃地眯起眼睛来望向远处，陷入深深地思考，估量着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帮上他的这个忙。

    十六岁上的时候，由于摊上了一场火灾，程远景失去了双亲。无依无靠了的他，来到耿庄投奔了jiejie。当时的耿庆成家很穷，三口人依靠着一亩半薄地，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好，程远景便自拿主意给一个大财主当了长工。由于他勤快、懂事理，被这个大财主的独生闺女看上了。在他们婚后的第二年，袭来了外国侵略者。这个大财主非常开明，叫他们夫妻俩依靠共产党买枪拉起了队伍。由于这个举措是正义的，也因为跟在身旁的徐丰玲和耿庆成他们干得出色，这支队伍得到了壮大。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他从师长的位子上退下来服务于地方，成了这里的一个大干部。来了文化大革命之后，他这个管辖着四个区六个县的市委书记，被那些红卫兵小将们打倒了，把他打成了反革命。揪斗了他一段时间后，他们把他赶回了老家耿庄。眼下，他自己不仅没了什么权力，还被踏在脚底下管制着。徐丰玲是了解这个情况的，他所指望的，显然是他旧时的那些关系。现在，还坐在位子上的人是还有不少，可当前的形势这么严峻，他们敢不敢伸伸手呢？

    程远景还不到六十岁，看上去却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他不光全白了头发，脊背还严重地弯曲了。见这个受尽了磨难的人老是在那里思考，耿玉荣心疼了，说：“算了，他们肯定是还有别的办法，你不用cao这个心了。”

    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徐丰玲是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程远景不再犹豫，确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耿玉荣高兴了，把程远景手里的那只鸟要过来抛向空中，大声喊：“自由啦！飞吧，快往高处飞吧！”

    尽管是程远景把时间选在了下半夜，街上也漆黑，徐丰玲还是叫徐春生带着五个人在程远景的住处进行了细致地观察，直到确认没有问题了，才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那扇院门。

    程远景已经坐在屋里等着了，他摸着黑去寻找徐丰玲的手，急切地低声问：“任凤鸣所犯得事重不重？有没有伤害着身体？”

    对于这个问题，就是连耿玉梅也没有搞清任凤鸣被捕的真正原因，为了不使这位老领导产生过多的担心，徐丰玲表现出来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轻松地语气说：“一个女人家，犯不了什么大事，顶多是说话惹着了人家。”

    程远景坦然了一些，拿出了早已写好的三封信，嘱咐徐丰玲说：“这三个人都是我的知己，就是有一点点希望，他们也会去想办法。他们要是不应承，就是条件不允许，你不要在那里强求，得抓紧想其他的办法。”

    徐丰玲应下来，摸着黑在屋里转悠着进行查看。他对这位老领导是非常关心的，常常暗着来看望。由于近期特别忙，有二十多天没来了。他极其关心地问：“还有油吗？该有十多天没有吃上煎饼了吧？”

    “什么都有，全着，全着。”由于害怕弄出什么不好，程远景要他早点走，上前推。

    搜遍了整个屋子，只找到了三个红薯窝窝头。徐丰玲摸着这三个硬邦邦的东西，眼泪下来了，哭着说：“你的牙口不好，不能硬啃，得升火热热。”

    “我懂，我懂。那里存着不少的柴火。”盼着徐丰玲能够早一点离去，程远景的话头不多。

    油坛子里的油，倒是还有大半下，可那个茶叶盒子，已经空了。程远景处在领导岗位上的时候，对烟酒茶都爱好。自从被打倒，他不敢再喝酒了，可茶叶怎么也戒不了。在这个动乱年代，物质十分缺乏，要想买到茶叶，是很难很难的。受管制的他没有能力去淘换，只有靠徐丰玲托那些战友们来解决。他的身体已经对茶水有了依赖，少了茶水尿不下尿来，是很痛苦的。徐丰玲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够，痛楚地坐了下来，嘱咐说：“千万不要在茶叶上节省，缺了就快想办法。见不上我，可以叫耿玉荣给我传个话嘛。”

    程远景非常害怕耿庆成的人扑过来把徐丰玲堵在屋里，极力撵：“知道了，知道了。那些查夜的民兵们常过来，你行行好，快点让我把心放下来吧。”

    在程远景被打倒之后的第二个年头上，他的妻子也被从一个重要的领导岗位上拉了下来，由于她的老子是个大地主，所受到的冲击更为严重。她承受不住那些频繁的揪斗，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带着唯一的一个女儿悄悄走了。从此，程远景陷入了孤独。徐丰玲想在这里多坐一会，与他多聊聊，说不要担这个心，他带来了好几个人，都在外边守着。

    这个样的话，就可以安心一些。程远景把一个凳子递给了徐丰玲，提出一个问题与他商量。还没有等着把这个问题解决下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徐春生，说发现了三个耿庄的民兵。徐丰玲不敢再待下去，程远景追到门口嘱咐说，对于任凤鸣这件事，一定要慎重，工作在市委的那三个人要是做不到，就抓紧去省委。

    对老婆这一头自然是看得是很重，可重感情的徐丰玲也看重了程远景这一边。他叫徐春秋和耿玉荣去了市委，自己去为程远景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