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度陈仓 三
三 在日头将要压山的时候,耿庆成和耿庆双领着任其,躲避着人们的视线,悄悄来到了徐家坡。 这个时段里,出了工的男人们还没有回家,在家里的妇女们正忙活着做饭。耿庆成他们三个人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成功地潜进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院子里存放着很多木材。起初,任其以为这些东西是盗来的。当看到竖在那里的两只锯和一个锛,不用问就晓得,这里是一处家具加工点,他们正在做赚钱的买卖。 第二户人家的院子里,成捆成捆的柳条和荆条堆成了山,有不少编好的粪篓和筐子整齐地摆放在一处。看到这些,不用去研究,就明白了一切。 一连走了五家,全是做买卖的。任其气歪了脸,发恨说,必须得严厉打击这种违法行为:“可了不得了。没有想到徐家坡有这么多走资本主义的,再不想办法根除,就会出大事,搞不好,我这个县委书记也当不成了。” 把任其请下来,就是为了打击徐丰玲,耿庆成进一步吓唬他说:“咱们看到的,只是皮毛。这里还有钢铁加工厂,说不定,他们正在造枪炮弹药呢。” 听了这些,任其真的是吓坏了,说:“可要命了,如果传扬了出去,是会轰动全国的。” “没错哪。弄不好,这个村子里的大人们,个顶个得枪毙。” “愿意走资本主义的,只有那些在旧社会里过着富日子的地主富农们。我们的贫下中农们,是都喜欢走社会主义的,难道这个生产大队里的人就没有贫下中农吗?”任其对此很不解,在那里向耿庆成提出了好几个疑问。 耿庆成说,出现了这种情况,原因完全出在徐丰玲的身上,“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和挑拨,是不会这个样的。你赶快想法子把他抓起来,除去这个祸根。” 任其不相信徐丰玲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要去走访一户贫农,叫耿庆成精心地选出一家来:“我就不相信咱们贫下中农没有能力过上好日子,给我仔细想想,不是给我找一个曾经给地主扛过长工的,就是给我找一个曾经拉着打狗棍子讨过饭的。” 小的时候,耿庆双曾经跟随着自己的父亲讨过饭。他立刻想起了一个人,说那个人是真正的一个无产阶级。旧社会里,他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现在的他,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他的一个儿子和三个闺女也本分,从来不找发家的门路,全靠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过日子。 不错,合乎要求。任其挥了挥手,要过去看看,说他就不相信这个生产大队里人全都黑了心。 这家的主人不喜欢他们。他先是拿着疑惑的目光看了看他们,然后用五分的热情与他们打了招呼,再后来是想让他们走,说他只是一个养牲口的,主不了大队里的什么事,找他无用。 任其没有在乎对方的冷淡,走过去解释说,他们正在搞一个社会调查,所要找的,正是他这种人。 新建的五间瓦房高大气派,石灰抹面的院墙也不在孬数。那边的一盘石磨,这边的两担水桶,都显示着这家的富足。 看到这一切,任其开心地笑了,极其高兴地说:“看看,看看,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的政策和法规是完全正确的!” 屋里的摆设也不俗,这里不只是有木箱、木桌、木椅子,还有不少粮瓮、油坛子。更是让人惊奇的是,居然能够看到十分稀缺的收音机、挂钟、自行车。 这里的一切,都值得让人称赞,唯独让任其感到不顺眼的是,靠墙角有一个供着“仙人桌”牌位的祭台。这种东西,家家几乎都有,是由旧的观念造成的,可他认为,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模范家庭里。他指着那一处说:“你在旧社会里讨过饭受过穷,来到现在的新社会,过上了幸福生活。出现了这个重大的变化,不是因为烧香点火取得的,是因为我们有了好的政策。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能再去信奉这些迷信,希望你把这个东西拆除了。” “好好好,行行行。” 对方的这种痛快表现,使任其很高兴,叫他好上发挥发挥:“你不搞投机买卖,也没有搞什么副业,反而过得这么富足,这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你应该起个带头作用,好上给他们上一堂政治课,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对这个要求,这位六十多岁的老汉不敢答应,说他是一个大老粗,连家常话都说不齐全。 正准备鼓励他一番,有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走进院来,走在前面的那一个担着馍馍篓,走在后面的那一个挑着豆腐筐子。嗐,原来他们也是做生意的,任其气得一跺脚,离开了。 天黑了,由于害怕遭到徐丰玲的暗算,耿庆成想撤,说不用看了,这里所有的人,已经都被徐丰玲教唆坏了,就是走遍了整个村子,也是一个样。 这个时候的任其被气疯了,要走下去:“难道都失去了正义感?我们一定得找出一个好的例子,来当正面教材。” 刚刚走进一个窄巴巷子,从后面追上来了两只狂叫着的大狗。起初,他们三个没有在意,当看到它们要往人的身上扑时,都吓慌了,没命地朝前跑起来。 越是往前,巷子越窄,耿庆成意识到了什么,叫他们两个不要再跑,要合力把狗击退:“找石头,快找石头!” 耿庆双年轻,腿脚溜活,率先寻到了两块砖头。可这个时候的任其已经被狗扑倒在地上,就是有了砖头也不敢朝那边扔了。耿庆双见耿庆成还没有看到这种情况,继续弯着腰在那边的地上乱摸,急得朝他大喊:“完了,完了,玩完了!” 如果被狗咬伤了,是容易患上狂犬病的,耿庆成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不顾一切地挥舞着两只手冲上前去进行驱赶:“去,去去去……” 那只狗受惊退回去了几步,但当看到耿庆成只是虚张声势之后,又拧着一股劲儿冲了过来,再次把快要爬起来的任其扑倒了。 “俺那娘哇!”听到吵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看到了这种情形,吓着了,手里端着的一个瓢掉在了地上,腋下夹着的那根碾棍也滑落了。 可有称心如意的武器了,耿庆成拿着那根碾棍跑过去照着那个恶犬的脊背猛力一击。中了,它“吱吱”叫着跑开。在一旁助阵的另一只也怯了,闷着声退下去。 被打怕了的狗是不会复来的,可当耿庆成与耿庆双搀扶着受了伤的任其刚刚走出十多步,那两个东西又吼叫着一前一后追了上来。出现了这种情况,显然是有人在背后使着坏。耿庆成立刻紧张了起来,说得抓紧撤。这时,有一个人影在巷子头上闪了一下,耿庆成忙朝那边喊:“娘的,有种,就给我站出来!”
耿庆双没有意识到那一层,还在那里高声求助:“咬人了,咬人了!是谁家的狗呀,快点出来把它们唤回去。” 这句话提醒了那边的徐丰玲,为了增加力量,叫蹲在身边的徐春生再去弄它几只狗来:“栓子家的那一只,和五妮子家的那两只,都很凶,也肯听使唤。” 在这个不平安的年代,为了看好家护好院,家家几乎都养着狗。看到这里边有个县领导,一心想报复社会的徐春生早就眼红了,一路跑下去,找来了十多只。 眼看着围攻上来的狗儿越来越多,耿庆双想避进一户人家,说危险,实在是不能再往下走了。 若是让这么多的狗一齐红了眼,是能把这三个人撕成碎片的。耿庆成不赞成,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向着徐丰玲,不管去了谁家,也是无用的。 这句话倒是把耿庆双提醒了,可他不相信徐丰玲会做绝,说他也有一条命,是不敢把他们这三个人怎么样的。 “使唤着这些东西把人咬死,是抵不了命的,你他娘的快给我退吧,别在这里瞎咋呼什么了。”见耿庆双太糊涂,耿庆成所讲出来的话不好听了。 亏了耿庆成的想法正确,也亏了他的手里有了那根碾棍,更是亏了那齐腰深的河水把那些恶犬阻了一下,否则,他们不被那些狗咬死,也会伤个难看。 发生了这件事,都为徐丰玲担起心来,特别是程远景,冒着风险赶到他的门上,劝他抓紧去省城。 这没有引起徐丰玲的重视,说他没有暴露,任其无法治他的罪。“哈哈,他们算是白吃了这口气。” “当下,只有权,没有法哪!”程远景埋怨徐丰玲糊涂,“你的老婆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嘛,他们想治你了,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证据。” “哼,我又不是一个什么坏分子。他们要是敢朝我下手,我就和他们闹到北京。”徐丰玲觉得出不了什么事,老是在那里笑。 程远景气得不再多说,叫耿玉荣去了市委,请求过去的一个部下为徐丰玲探听着消息。 时隔不久,那位好心人跑了过来,说任其不仅仅叫全县的公安做好了出击的准备,还向一个武装部队提出了援助请求。 如果真的闹哄了起来,是严重的。徐丰玲的态度立马改变了,找到程远景,仔细研究了起来。 程远景的观点没有改变,说要想把这个事儿办得稳成,就得去省城,“去吧,别在这里犹豫了。到那里走一趟是挺好的,不光把你自己的这个问题解决了,重要的是,能把你老婆救出来。” 确实是很想去见见那位过去的司令员,可徐丰玲老是怕牵连了人家,说:“现在的那些红卫兵小将们不好惹,他们根本就不去考虑你的资格和身份,就是对一位省委书记,也不会留情。” 产生这种担心是对的,程远景不再坚持这个观点了,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静下心来,去认真寻找解救徐丰玲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