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悲欢离合 一
一 梆梆梆。 真倒霉，刚刚脱光衣服躺下来，就有人走过来敲响了门。感觉着脑袋有些重的程远景，不想起，朝那里发出了邀请，说屋子里没有什么碍脚的东西，油灯挂在后墙上。 梆梆，梆梆梆。 不对头呀！已经在这里说明白了，那两扇木门为什么没有打开？可能是声音低了些，人家没有听到。程远景从床上坐起来，抬高声音，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来了个聋子？可要命了，这次病得比较重，连呼吸都有了困难，实在是愁着起来应酬。程远景咬着牙爬起来，一边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一边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 咦，怪了！打开屋门怎么看不到人呢？难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听错了？ 虽病着，可体温没有增高，绝对不是因为某些器官被烧坏。程远景端着油灯在天井里找，请求对方不要和他开玩笑，说他的年龄已经大了，腿脚也不是那么好。 真怪，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看到什么人。难道是招了邪？遇上了鬼？当这些疑问在脑子里一闪，程远景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今天下午圈羊的时候，一只母羊突然将了羔。在为它们母子几个处理的过程中，由于他的身体感到难受，想早一刻回到家，草率了一些，没有为它们服务好。 要是被那些畜牲的鬼魂附了体缠磨着，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快过去看看，把没有做到的事情好好给补办上，程远景赶紧熄了灯上了锁。 天阴着，路上特别黑，程远景在那里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前走。拐过一个墙角，发现有一个人悄悄跟在自己的身旁，他停住步子问：“是饲养员吗？” 那个人朝后退了几步，没有说什么。 所遇上的这个人，应该不会是个哑巴，程远景再问：“是因为有了什么不放心？还是打算过去看看牲口？” 照旧，那个人又朝后面退了几步，还是未吱声。 这就怪了，这条路的前面除了牲口就是牲口，没有这层关系的话，不会到这荒僻的地方来。程远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我的腿脚是不好，可能够走过去。你忙的话，可以省下这趟腿，把需要过去做的事情委托给我。” 那个人还是没有表态，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站着。 “放心就是！”程远景说的恳切，“不就是给哪头牛添上几把草料嘛，保证给你误不了。” 听了这些，那个人退回去了。 啊呀，所有的不解为什么都集中在了今天晚上？嗐，是不是自己的神经出现了问题，产生了什么幻觉？想到这里，程远景急忙去拍拍腮掐掐手。有感觉哟，看来是想多了。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个烦恼，继续朝前走。 在下一个小坡时，由于害怕摔了跤，程远景放低了自己的身子。这个变化一产生，视线也随着发生了变化，他突然发现那个黑影跟了上来，并且是比上一次离得还要近。他立刻害了怕，站下了。他这么一住脚，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他听到了哭声，而且是女人的哭声。天哪，在喂牲口的那些饲养员里是没有女人的，肯定是那些畜牲的鬼魂显了灵，变成了一个女妖精。他不再担心摔着，迈着大步跑起来，祷告着神灵回到了家。 程远景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下来，又有一个怪事出现了，一个包着两千块钱的纸袋子被投到了脚底下。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数目不算小，完全能买十头大黄牛。是谁这么富有？是谁这么随便？扔过钱来的意图又是什么？ “哇，好多的票子呀！” 见耿玉梅来了，程远景立刻高兴了起来，欢快地说：“快来，快来，快来帮着我解一解。” 耿玉梅很可怜这位常常用眼泪洗脸的舅老爷，经常瞒着爸爸过来为他洗洗补补。程远景对她的印象不错，拿着她不当外人，有了事情不背她。 “应该不是为了陷害我吧？”见耿玉梅望着那些钱老是在那里思索，程远景忍不住了，开口问。 现在的程远景，已经够倒霉的了，不管是哪个仇家，是不可能对他再产生什么想法。是不是有人对他有了同情，在可怜他呢？耿玉梅说：“由于你所受到的打击太重，有了很强的提防心理，把一切都看成了黑的。眼下，不可再这么去想了，应该从正面上来考虑这件事。” 程远景不赞成这个说法，说他朝着这个方向想过，感觉不成立的原因是因为钱太多。他激动地说：“这违反了常理。诚心想帮我的话，能够给我百儿八十的就算不少了。” 是的，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大。是不是因为有了什么原因呢？对，对方的生活可能突然发生了变化，需要调动工作，得远远离开这个地区。耿玉梅叫程远景仔细想想，看看在哪些人的身上存在着这种可能。她鼓励他说：“你的记性并没有丧失，找出这个人来，应该是不难。你曾经帮助过什么人，你的哪个上级和哪个部下对你的表现是如何，这一切的一切，应该是好想的嘛。” “多数都被打倒了。”程远景摆了摆手，痛心地说，“由于我被打成了反革命，凡是贴近我的，基本上都受到了牵连。” “嗐……”这么说来就没了方向，耿玉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头低下去，仔细想。 “啊呀呀！难道是她们娘俩？”程远景的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跳了起来。 “是谁？” “你的舅老娘和你的表姑。” 是有这个可能的。耿玉梅在走过来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在墙外溜达，她好似是怕暴露了什么，为了躲避手灯的光束，用围巾挡了挡脸。当时，耿玉梅还纳闷，这只是一个秋夜，天气还没有变冷，是不需要围围巾的。从这里看，这里所出现的这些事情，肯定与她有关联，耿玉梅跳起来追出去。 那个女人还在，她不想见人，在他们爷俩的追击下，奋力跑上公路，钻进一辆轿车走了。 从她奔跑的速度上看，是一个年轻人。不用猜，就知道她是谁了。当女儿还活在世上的这个概念在程远景的头脑里一闪，他那满脸的皱纹绽开了花，那一切辛酸、苦痛都全然不觉了，心里充盈着的，是丰富的喜悦。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亲人的妻离子散？是什么原因使他们父子不敢想见？耿玉梅的心里觉得特别痛，想哭。 程远景更是想哭，想想自己所遭受到的磨难和当前的艰难，以及她们的那种不容易，是肝肠寸断。 在这个时期，有了情绪，不可随意发泄。你要是哭不好，就会被他们认为是在哭骂社会，有把你送进监牢的可能。在得到了耿玉梅这个县委副书记的保证之后，程远景才敢在那里张开嘴放开了声。那积存已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他感到舒服了许多，就连rou体上的痛也减轻了不少。为了能够尽情地感受一下那种‘痛快’的感觉，他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