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余波（五）

    连续三声是自己，这多少叫令狐莞尔有些惊疑，或者说是蒙头转向，难道对方因为什么事情早猜到是自己了，只是前来证实一下？不过这个女声多少有些熟悉和亲切，令狐莞尔神思电转，一下子喜上眉梢，甚至连刚才被偷袭和重伤的事情都忘记了，笑容无比灿烂的说道：“是奚仙子jiejie吗？能再此偶遇仙子jiejie真是在下十万分的荣幸，若是奚仙子想试在下武功大可直说，小可定不敢有丝毫的保留隐瞒。”甚至于这位奚仙子偷袭自己的事情令狐莞尔都帮她想好开脱的说词。这倒不是令狐莞尔骨头轻，只是仙子jiejie确实手下留情，没有过多的难为自己。

    一旁小巷黑暗处慢慢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一袭轻衣薄衫，浅色长裙，看着英姿不凡，斯文大方，又清新脱俗，女子不是奚静梵又会是谁？奚仙子样貌秀丽，容颜绝美，只是表情淡然，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表情波动，高高在上，绝世独立，不沾一物，不惹尘埃，根本就是神仙中人。这种超然于世的气质令她更添了几分神秘感，直叫人心生憧憬和向往。

    令狐莞尔脑海中却是反复浮现出去年自己在少室山下调戏奚仙子的那一幕幕场景，天气渐热，盛夏将至，也不知道奚仙子穿着薄纱绣裙，锦缎罗衣是个什么样子……哦，就是聊胜于无，能透视的那一种。而令狐莞尔的小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又瞟向了奚仙子的领口，那香艳的一幕真是想想都要流鼻血。

    奚仙子似乎是有所察觉，但也只是淡淡的从容一笑，欠身礼节性的行礼。“令狐公子，又见面了。”

    令狐莞尔捏了捏鼻子，脸上洋溢着夸张的笑容，嘴巴笑的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也赶紧躬身行礼道：“能再此得见仙子jiejie，实在是小生几辈修来的福气。”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向女子躬身行礼是一件很掉范的事情，但令狐莞尔觉的对于这位奚仙子哪怕顶礼膜拜也不为过。同时心里也有了计较，她亲来试探，显然是对自己去法门寺偷盗之事有了怀疑，现在肯定有了印证，此事还涉及到小雅，但要是仙子jiejie真的问起，想来自己还是会如实说出来。

    “公子可知静梵此来所谓何事？”奚仙子的话语非常的简洁明了，但是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穿透表象，震撼心灵。

    令狐莞尔多少有些尴尬，转过身去，背对着奚仙子，仰望着夜空，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很沮丧的说道：“我是不会骗仙子jiejie的，但是现实又是如此的残酷。所以，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吗？”

    就听背后奚仙子淡然说道：“很好，你已经回答了一切。”

    令狐莞尔转过身去，看着奚仙子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睿智、美丽、深邃的眼眸，无形中就好像矮了一头，轻叹口气，有些听凭发落的意味。

    “令狐公子可知佛教源于何地？”

    “大概是天竺吧，国初时候不是有三藏法师去天竺取经的故事么？”

    “敢问公子，佛教何时传入中土？”

    “这个……不太清楚，得有几百年了。”

    “《三国志·魏书东夷传》中有载：天竺有神人，名沙律。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者伊存口授《浮屠经》曰复立者其人也。粗略算来，佛教传入中土已有七百多年了。几经发展，教义清规戒律皆有别于域外。”

    令狐莞尔心中暗说：这外国和尚就不是和尚了吗？有什么区别呀，还真是奇了怪了。

    “法门寺所失窃的舍利是为欢喜佛舍利，十几年前由西域传入，与汉传佛教八宗教义相左，弃之不忍，乃深藏宝塔地宫之中。”

    闻言，令狐莞尔听明白了，大喜道：“这么说，我把舍利偷走了，不仅没有过错，而且还立了大功，帮助法门寺解决了一个大累赘？”

    奚仙子依旧是从容淡雅的浅笑，只是里面又多了一丝玩味，显然这么恶劣的家伙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很平淡的说道：“令狐公子与佛有缘，机缘难得，修行不易……”

    奚仙子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令狐莞尔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下面她肯定要说千万别和魔教妖女拉拉扯扯，不清不楚，有过多的瓜葛，以免自误，当然这话肯定要含蓄很多。令狐莞尔一想就明白了，小雅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妖女了，而和妖女过从甚密的英俊男子，她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了，所以顺藤摸瓜来试探自己一下。哎，又叫小雅姑娘给坑了，你若天性如此，那只妖给我看，在旁人面前正经一点不就行了么？我的姑奶奶的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不过这正与邪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泾渭分明呢，就像是小孩子之间过家家一样，你和他好就别和我好，和我好就不许和他好，说好听了那叫立场坚定，说不好听的还真是有点幼稚，饶是仙子水平再高也跳不出这层关系的束缚，或许自幼她的师长就是这么教导她的吧。

    令狐莞尔沉吟片刻，虽然很想顺顺仙子jiejie的心意，但也不是没有底线，微微一笑道：“你们佛家不是讲究渡人自渡么？若是可以，我还是会选择多一次的宽容。”

    “令狐公子温厚善良，有一颗侠义之心。”

    奚仙子的话总是听不出喜怒好恶，甚至有点高深莫测，令狐莞尔忤逆了奚仙子的意思，生怕仙子jiejie不再理会自己，急急赶忙说道：“小生贪生怕死，猥琐卑鄙，无耻下流，还需要时时聆听仙子jiejie的教诲。”不过以仙子jiejie的为人想来是光明正大，伟岸光辉的，正话反说这种阴诡的事是不会做的，她这么夸自己那就应该是真的夸自己了。

    听了令狐莞尔的话，奚仙子显然又是一滞，就好像面对洪水猛兽一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疑一下，温婉的说道：“静梵此来一为查清事实，弄清真相，刚才出手试探多有得罪，二为告之公子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深究。”

    令狐莞尔闻言连忙感激道：“多谢仙子jiejie从中调解，劳烦仙子jiejie前来告之，小生感恩戴德，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以报万一。”

    也不知道人家奚仙子是不是对令狐莞尔殷勤有些反感，总是不愿意多逗留，旋即淡淡说道：“既如此，后会有期，公子保重。”

    仙子jiejie又要走了，意料之中，但是来的太快了些，长舒口气，令狐莞尔牵强的一笑道：“保……多保重吧。”

    但见奚仙子负剑自如的飘往远方，渐渐消没在黑暗的夜色之中，令狐莞尔心中又是一阵黯然，转而又快走一步急急追赶而去，口中高喊道：“不知仙子寓居何处，小生得空定来拜访。”话音在长安城街市上飘荡，只是迟迟没有任何回应，六识清明的令狐莞尔竟然在暗夜里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