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串联
已是穷途末路的田悦龟缩在魏州城内心如乱麻，成德已经步山南东道后尘被灭掉，如今自己的魏州已经是摇摇欲坠，如果再没有人帮自己一把，恐怕不久以后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他急忙派人到淄青李纳处去求救，没想到李纳回复说自己在宣武军刘洽的围攻下，淄青放弃了濮州，退守郓州（今山东郓城县）自保，目前手下将士见自己战败开始首鼠两端，都借口防区吃紧，眼看他退守郓州居然不来增援…… 正当田悦在魏州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斥候探听到德宗诏书的内容来向自己报告，田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追问探子消息的可靠性，当确认此事千真万确之时，禁不住泪流满面，仰天长啸：“天不绝魏博啊！”田悦之所以这么激动，因为他知道朱滔、王武俊必然对诏书不满，而淄青李纳虽然打了退堂鼓，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绝对不敢束身归朝，此时自己完全可以趁机再度出手，巧施连横之计，就此把不利局面逆转过来也并非不可能。于是赶忙把手下判官许士则、行军司马扈萼、都虞侯蒋济三人叫来，经过反复斟酌游说语言、模拟可能出现意外情况的应对策略之后，派许士则去往深州拜见朱滔，行军司马扈萼去往恒州密会王武俊，都虞侯蒋济去往郓州去给李纳打气，自己则在魏州等待消息。 …… 深州。 许士则到了深州，亮明了身份，朱滔冷冷地问道：“朝廷四镇大军兵临魏州城下，田悦不好好守城，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在下是为了司徒（朱滔刚刚被加授检校司徒）大人今后的荣华富贵而来。” “哦，我倒真想好好听听，你此行到底是为了我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你家主公的前途命运呢？” “司徒大人，您自幽州出兵之时，陛下为了让您尽全力扫平成德，曾经说过，您打下的城池以后归您管辖，如今成德已经被扫平了，陛下不仅不兑现承诺，反而还要从您手中拿走已经占据的深州，如此看来，陛下是何等轻视司徒大人啊！” 许士则的话无异于在朱滔的伤口上撒盐，朱滔被气得说道：“哼！深州如今在我手中坚如磐石，任谁也拿不走。” 许士则看出了朱滔心中的愤懑，继续说道：“我家节帅认为，如果不是司徒大人计收易州刺史张孝忠，然后又一鼓作气攻下束鹿把成德一分为二，康日知、王武俊、杨政义等人不会这么快投降朝廷，成德之所以能顺利平定，司徒大人功劳最大。按说应该是功劳大，受到的赏赐也应该最大，可如今算下来，司徒大人功劳最大得利却最少，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家节帅早就看出了这次朝廷发兵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削藩。朝廷之所以不准成德李惟岳承袭节度使一职，无非是借此来逼迫藩镇造反，然后借平叛之名行削藩之实。所以，我们四镇不得已才联兵自保。司徒大人如果不信请回想一下已经被灭的山南东道，如今是朝廷指派的文官李承作为新任节度使，直接听命于朝廷。如今的成德被分割的七零八落，每个人手里都只有两三个州郡，朝廷这么做无非是将来可以随意掌控这些小的藩镇。而朝廷之所以要把深州从司徒大人手中拿走，就是因为大人已经手握十三州，不分掉您手中的州郡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又怎能容忍您进一步做大？如今魏博还存在，您的幽州暂时还可高枕无忧，他日一旦魏博被灭，那河北就是您幽州一家独大了，司徒大人可曾听过‘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 朱滔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许士则问道：“田悦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直接给我说出来。” “我家节帅请司徒大人帮忙保全魏博，救魏博就是救您自己，往近了说是保住您眼前的利益，往远了说是保护您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如果司徒大人愿意仗义施援，魏博与淄青愿意唯司徒大人马首是瞻！” 朱滔自打接到诏书就不满了，如今听了许士则的话，不禁怦然心动，暗想：朝廷如果真的平定河朔藩镇，断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幽州镇一家独大，绝对会找出一堆借口挑幽州的毛病，如今田悦穷途末路，虽然出于自保来游说我，但是说的话确是实话，与其等着朝廷温水煮青蛙般的坐以待毙，不如此时出手救田悦一命，既能让田悦对自己感恩戴德，又可以利用田悦养寇自重。想到这，朱滔看着许士则露出了笑容，说道：“让你家主公坚持住，待我亲自说服张孝忠和王武俊就悄悄派兵驰援魏州。” …… 恒州。 王武俊秘密送走了魏博行军司马扈萼，自己却陷入了矛盾之中。他当然知道田悦此时派扈萼来到恒州，就是借德宗处置不公的诏书来鼓动自己背叛朝廷的，如果仅仅因为这一点，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扈萼抓起来并扭送长安。关键是扈萼所分析德宗如此对待自己的意图，明摆着是对他王武俊不信任不说，仅给了两个州的管辖权还要刻意再调出粮食和马匹，进一步削弱他的实力。等到朝廷把河朔藩镇完全削平了，自己一旦有什么动作惹恼了朝廷，以他目前两州之力，随时都会被剿平。可是，此时背叛朝廷帮助魏博就有利吗？以目前魏博和淄青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现状，自己去帮他们只是陪着殉葬而已。所以，无论扈萼怎么信誓旦旦地保证幽州朱滔会帮助魏博，在朱滔没有行动之前，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先表态。 正当王武俊为自己的狡猾暗自得意之时，幽州判官蔡雄带着朱滔的亲笔信来了。王武俊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信中大意就是朝中jian佞当道，在天子面前诋毁藩镇将帅，因此朝廷才如此轻视功臣，而且如今在用人之际尚对功臣猜忌，一旦河朔平定，朝廷必然会找借口清除平藩过程中的有功之臣，幽州为求自保，不得不帮助魏博，只有魏博和淄青存在，幽州才有时间向朝廷上书，要求天子杀掉佞倖权臣，因此，希望联合王武俊和张孝忠，并向回纥借兵五千，一同帮助魏博。 王武俊把信放到一边，并没有表态是否同意，而是好奇地问道：“司徒大人信中不仅说要联合张尚书（张孝忠授检校兵部尚书），还提到向回纥借兵，我知道张尚书和司徒大人是儿女亲家，但不知道回纥凭什么会派兵帮助司徒大人。” 蔡雄本来看王武俊不置可否的态度正心中纳闷，一听王武俊这么问，马上笑着说道：“大夫（王武俊授检校御史大夫）有所不知，当年回纥合骨咄禄毗伽可汗（顿莫贺，后来被唐朝封为武义成功可汗）把自己的公主嫁给了奚王，没想到不久奚族就发生了内乱，奚王被杀。回纥公主为避祸打算逃离回纥，经过平卢时正巧被司徒大人遇到，司徒大人就留下了公主，纳为侧室，后来又派人带着礼物到回纥去拜见可汗，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回纥可汗对司徒大人保全了自己的公主非常感激，曾经答应我家司徒大人，日后有求于回纥，可汗必鼎力相助。所以，司徒大人才在信中提到去回纥借兵一事。” 王武俊听了点点头，心中盘算着回纥骑兵的作战能力大大超过中原骑兵，传说回纥曾经用五百骑兵击溃了三千强大的突厥骑兵，由此可见其彪悍。目前以幽州的实力，再加上自己和张孝忠以及魏博、淄青的兵力，在河朔地区已经大大超过了朝廷的实力，再加上五千回纥骑兵，不要说河朔将再也没有官军立足之地，就是挥军长安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些，王武俊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蔡雄说道：“回去转告司徒大人，幽州只要一发兵，我恒州第一个响应。” …… 深州。 朱滔听蔡雄回报王武俊答应了与自己联兵救援魏博，心中十分高兴，因为此事之所以没有先和现在的成德节度使张孝忠说，是因为张孝忠与自己是儿女亲家，只要王武俊点头了，随时都可以通知张孝忠。如今王武俊已经给自己送上了定心丸，于是朱滔拿出已经写好的信对蔡雄说道：“你再辛苦一趟，去易州张尚书那里走一趟，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他。” …… 易州。 张孝忠看完朱滔的信，阴沉着脸对蔡雄说道：“前几个月司徒大人发兵征讨李惟岳经过易州之时，就是派阁下来游说张某，要张某效命于朝廷。如今我张孝忠真的效忠于朝廷，且朝廷又厚待于我，我怎能对朝廷再生贰心，不知道司徒大人为何又说出这种前后矛盾的话。我猜想无非是王武俊利用司徒大人对朝廷处置成德土地的不满，挑拨司徒大人做出悖逆之举。你们虽然不了解王武俊，但我和他相识已经几十年了，此人反复无常，还希望你回去转告司徒大人，不要受到王武俊的蛊惑和蒙蔽，做出悖逆臣伦的错事。还有，张某对目前所辖的三个州管理起来都倍感压力，司徒大人还想把原来成德的所有州郡都交给我，我自知能力有限，只希望把现有三州之地治理好就是对朝廷最好的回报了，多谢朱司徒美意，张某不敢接受。” 蔡雄一听张孝忠这么答复自己，实在是出乎意料，刚想开口，张孝忠就怒了，大声说道：“本官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还敢聒噪，休怪本官翻脸无情，先拿下你押往长安。” 蔡雄一看这阵仗，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很难说张孝忠会不会把自己给绑了送往长安，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易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