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恋

    杨伟永远都不会忘记98年的那一天，那场滔天的洪水冲垮了许多人的家园，也同样冲垮了杨伟的脆弱而执着的防线。

    当《爱的罗曼史》响起之前，杨伟牵挂着受灾的同胞，当音乐结束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那个简陋的后台，就是天使休憩的天堂。

    这是人生第一次，他原谅了自己的自私与冷漠。

    天使在台上翩翩舞蹈，希望唤起人们对灾区同胞的关爱，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但杨伟看到的却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美丽。

    这个天使叫方月。那一年他们都刚上高一。他在一班，她在七班。他学理科，她学文科。

    从此杨伟的成绩一落千丈，原来应该挑灯夜读的时间里，他更愿意进入梦乡，这样就能与方月相聚，只有在这里，他们能无拘无束的交谈。

    而醒来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去打盆洗澡水清洗身体，与之相伴的是越发消瘦的身体。

    －－－－－－－－－－－－－－－－－－－－－－－－－－－－－－－－－－－－－－－－－－－－－－－－－－－－－－－－－－－－－－－－－－－－－－－－－－－－－－－－－－－－－－－－－－－－－－－－－－－－－－－－－－－－－－－－－－－－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杨伟是个好苗子，他是高分考上我们学校的，学校领导都非常重视，还指望着他为学校增光添彩呢，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杨爸爸杨mama，我们是真心希望孩子好的，不单单是为了学校的荣誉，也为了他们的前途。高中也就三年，这都过去一个学期，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废了啊。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提出来，学校会想办法帮忙解决的。”班主任拿着杨伟的期末考试成绩单，上面满布红字。

    杨伟的父亲坐在门口的下马扎上，狠狠吸了口烟：“伟儿啊，当着老师的面，爸也跟你说说心里话，你也得给我交交心。我们家，虽然穷点，日子过得很紧巴，但是你凭良心说说，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尽量的让你不缺着，我和你mama辛辛苦苦，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出人头地，过上体面的生活，不要象爸爸mama一样抬不起头来，到那时候，我们也死得瞑目，你现在这样子对得起我们吗？”

    杨伟坐在床边，低着头，手放在已经洗得发白的校服上，眼里满是惶恐和迷茫。

    “你还不说话，”爸爸把烟往地上一扔，火星四溅，冲到杨伟的面前，右手颤抖着指着杨伟，手上还沾着自行车链条上的黑色油污：“你再不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打死你。”

    这是第一次杨伟见到一向沉默寡言、和善坚忍的父亲如此的狂怒，绝望把一个父亲推向了崩溃的边缘，最后一丝阳光褪去的时候，代之而来的是大海越发汹涌的潮水。

    母亲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杨伟已经有成为男子汉趋向的右手：“你这是干什么啊，孩他爸，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伟儿啊，有什么想法你就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的话，爸妈还有学校都会帮你解决的。”

    “我不喜欢读理科。”杨伟弱弱地说。

    父亲似乎平静了一些：“你不是一直想当电脑专家吗？初中时候家里就一堆电脑书。”

    “我不喜欢电脑了，我根本看不进去。”杨伟低着头，他不擅长撒谎。

    班主任松了一口气：“这样啊，我以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呢，阿伟啊，你要想好，如果不喜欢理科，我跟学校领导商量下，可以给你转去文科班，但是你要保证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来，不然我没法跟你爸爸mama还有学校领导交代。”

    杨伟点了点头，文科班只有两个，一个七班，一个八班，同在教学楼的三楼，是隔壁。

    －－－－－－－－－－－－－－－－－－－－－－－－－－－－－－－－－－－－－－－－－－－－－－－－－－－－－－－－－－－－－－－－－－－－－－－－－－－－－－－－－－－－－－－－－－－－－－－－－－－－－－－－－－－－－－－－－－－－－－

    “哟，这不是我们原来中学的中考状元吗？怎么来文科班了？是不是看上哪位美女了？老实交代，该不是我们的校花月月吧？”七班有名的“小辣椒”胡静转过头脆生脆气的取笑坐在自己后面，最后一排的杨伟。

    杨伟没有抬头，继续看着书，胡静的同桌正是方月。

    方月推了胡静一把：“别开玩笑了，老师快来了，要上课了。”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相互逗笑着。

    这一天，杨伟一直没有抬起头，眼睛看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老师在上面讲课，其他的同学反响都很积极，除了杨伟，他不知道老师讲得是什么，他的世界里，只有方月的背影和体香。

    当晚，杨伟浑身颤抖的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密密麻麻的，足足三页。杨伟彻夜难眠，早早的就到了教室放在方月的抽屉里。这一天，杨伟同样什么也没有学到。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杨伟更早的到了教室。但这次，他不是第一个，方月比他到得更早。

    “早。”方月跟他打了个招呼，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杨伟表情有点木讷：“早。”

    他打开了抽屉，里面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纸是精心挑选过的，非常精致，上面有卡通人物的形象。但信的内容很简单：“你如果能考到文科第一，我就跟你交往。”

    这是一个那个时候的女孩子都喜欢玩的游戏，没有多少人会把它当真，因为第一就意味着一个或者少数几个，但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会把他当真，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就是那一个。

    杨伟笑了。

    －－－－－－－－－－－－－－－－－－－－－－－－－－－－－－－－－－－－－－－－－－－－－－－－－－－－－－－－－－－－－－－－－－－－－－－－－－－－－－－－－－－－－－－－－－－－－－－－－－－－－－－－－－－－－－－－－－－－－

    “你真行。”方月说，微醺的风吹着她飘逸的长发，不远处，还有一些游人。

    杨伟笑了一下：“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考到第一。”

    “很厉害了，你原来是学理科的嘛，你看我，成绩老是不好。”

    “你是特长生，可以考艺术院校的，要不了那么多分。以后我可以帮你补习。”

    “啊，你真好。”

    “你写的那封信，当真吗？”

    “你的呢？”

    “真的。”

    “那我的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