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穷途在线阅读 - 第四章 拔剑出鞘

第四章 拔剑出鞘

    京。

    天香楼。

    “王大人,老树之畔,青梅煮酒,一人独酌,好雅兴。”一个中年文士手摇折扇,缓步走来。他一身白衫,儒雅风流,瞥见靠窗前那戴着斗篷的布衣男子,不由暗自皱眉,这等贱民也能来天香楼?

    布衣男子感应到中年文士的目光,微微侧首,一双狭长丹凤眼中精光闪烁,中年文士忽然就心惊rou跳,忍不住啐了一口,莫不是老毛病犯了?

    “三秋老弟,我这哪是雅兴,借酒浇愁而已。”王大人摇首叹气。

    中年文士折扇一合,脸上露出询问神色,道:“高策兄青云平步,忽有此语,所指为何?”

    王大人道:“宫中传出消息,礼部尚书施宜生自南朝回,却因为寥寥几个画师谗言,被陛下生生烹死,我看,我等汉臣的好日子,也快到头啦!”

    中年文士一惊:“施大人死了?”

    王大人道:“那些画师说施大人与南朝尚书张焘暗通款曲,陛下盛怒之下,就把施大人给烹了,rou烹熟了全喂了狗,骨头渣都没留下,着实让我等心寒哪!”说着给中年文士倒了一杯清酒,中年文士端起来喝了一小口,也是愁上眉头,他压低声音道:“高策兄,不是我说,那完颜亮为巩固帝位屠戮宗室,这还情有可原,可现在是愈发暴虐,我等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为前途,为妻子,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咚,咚,咚。

    声音沉闷。似乎有极其沉重地物事被搬上二楼。王大人和中年文士都是转头去看。

    一个年轻人浑身黑色甲冑。约莫有两米高。铁塔一般地雄躯充满爆炸性地力量。往上看去。剑眉朗目。鼻直口方。脸庞竟然极是英俊。只是一双眼眸含了丝丝煞气。往王大人和中年文士雅座望来。

    年轻将军走一步。便吟一句诗:“万里车书盍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他意态潇洒。步履从容。只走了四步。就已立在王大人和中年文士雅座之前。虽然只是四步。但跨过地距离却足有三丈。

    “吾皇雄才大略。岂是尔等所能窥测?”年轻将军地声音如同雷鸣。轰轰响在王大人和中年文士耳边。

    王大人脸色煞白。颤声道:“小、小将军。那诗可是圣上所提?”

    年轻将军脸上傲然之色一闪。点了点头。

    中年文士站起身来,赔笑道:“圣上诗才果然气魄惊人,小将军远来辛苦,坐下与下官二人喝一杯小酒歇息歇息,可好?”

    年轻将军冷冷道:“尔等二人承蒙圣恩,得以封妻荫子,不思报效,却生反意,李三秋,你直呼圣上名讳,王高策,你在背后非议陛下,论罪……该杀!”他吐出“该杀”两字之后,眼眸中闪过nongnong煞气,手一晃便铿地拔刀在手。

    中年文士被这一下吓得屁滚尿流,啪地一下坐倒在地,王大人额头瞬间布满细密汗珠,一个轱辘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将军,饶、饶命……”

    年轻将军傲然道:“某家这柄刀是陛下钦赐,千年寒铁所铸,乃刀中圣者,和南朝那柄天下剑主不相伯仲,尔等二人能死在此刀之下,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王大人听他这样说,知道再无回旋余地,眼中阴狠神色一闪,脸上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小将军,臣家里上有八十老母……”正说着,王大人举袖要拭去涕泪,忽然,袖中激射出三支泛着幽幽蓝光的小箭。

    年轻将军嘴角划过一道不屑笑意,侧转刀锋一横,叮叮叮三声脆响,那三支袖箭便被打落在地,可就这么个空当,王大人就已趁机纵身往楼下跃去。年轻将军冷笑一声,一个箭步跨上,伸手就抓住王大人足踝,他大喝一声:“起!”王大人百多斤的身子便被生生提上楼来,被狠狠掼在地板上,王大人被摔的七荤八素,正想着如何讨饶,那一柄宝刀就已劈下。

    一柄长剑无声无息的递到王大人脖颈之前,这柄剑竟还连着剑鞘。

    当!

    长剑上不知带着怎样的劲力,年轻武将这气势惨烈凶猛绝伦的一刀竟被一下荡开。

    年轻武将退后一步,竖刀在胸,眯着眼打量坏他好事地人。

    布衣斗篷,看不清面容,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就连那柄剑,也是黝黑黝黑,毫不起眼。

    “尔是何人?”年轻武将喝道。

    布衣男子缄默不答,只是慢腾腾的刺出一剑。

    这一剑平平刺出,没有半分花哨,速度也慢道极点,年轻武将却迟迟不动,他感觉到一股浩大气势笼罩他全身上下,只要自己随手出一刀,对方就有无穷凌厉后手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年轻武将瞳孔一缩,退后一步。

    布衣男子持剑的右手不动,只淡淡走上前一步,剑尖又向前递了三分,年轻武将眉头一皱,无法应对,只能退后一步,以待对方气势泄尽,再行反击。他是百战将军,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地道理,所以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可当年轻将军退第三步的时候,布衣男子连着鞘地长剑忽然变快,年轻武将猝不及防,顿时被剑鞘抵住咽喉。

    “武功不及尔父三成,年轻人,记住,切莫张扬。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饶你不死。”布衣男子淡淡道,收回长剑。

    年轻武将瞥见剑柄上“剑主”两个篆字,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先前的骄矜神态冰消雪融,他连连退后三步,瞪大双眼:“你是……”

    “魏长卿。”布衣男子轻轻吐出三个字,石破天惊。

    “告诉你父亲,子时三刻,天下剑主魏长卿亲来府上,取他首级。

    ”魏长卿淡淡说道。

    年轻武将脸上的惊喜瞬间化为怒火,他冷哼一声:“好,我完颜家从无孬种,子时三刻,某等静候阁下大驾!”说着还刀入鞘,大步走下天香楼。

    “大侠,大侠,您放这完颜秀楚走了,我等性命不保啊!看在同是汉人地份上……”王大人急促地说道,又惊又恐。

    魏长卿皱眉道:

    当自己是个汉人,立刻离开燕京!”

    中年文士和王大人对视一眼,都是叹一口气,急匆匆离了天香楼,回家收拾行李了,这个是非之地委实太过凶险。

    魏长卿丹凤眼微眯,喃喃道:“完颜忽律,你儿子都这般大了,现在授首,不算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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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地,柳行风眼前忽然涌现出这许许多多的画面,乱花渐欲迷人眼。

    “柳小施主?”释永环佛号一宣,顿时把柳行风给拉了回来。那柄有着黝黑剑鞘地宝剑正被李根儒捧在手上欣赏。

    顾盼兮凑到柳行风耳边悄悄道:“怎么啦?神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柳行风含糊应付道。

    那边李根儒已在啧啧称赞:“这柄剑估计是一千多年前地古物了,剑鞘已有旧色,是鲨皮混同冰蚕丝织就,光滑如镜,剑柄上‘天下剑主’四篆字似李斯手迹,但照年代来看,却有些不符,还有,苏老弟,你带来的那剑盒中铺着地那块布,莫非是里提到的火浣布?水火不侵,流芳万古,好大的手笔!”

    柳行风还在理清刚刚看到地情景,李根儒和释永环已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评这剑鞘,似乎还不忍心把剑从剑鞘中拔出。

    “师傅,这是你当年的佩剑么?”柳行风问魏长卿道。

    魏长卿狭长的丹凤眼中有异样光芒闪动,他轻轻道:“不错,行风,你也该学剑了……”

    李根儒运劲拔剑,却大皱眉头:“怎么拔不出来?”

    苏沐奇笑道:“我也不能拔出来,所以才请永环大师这类武学高手来,呵呵。”

    释永环微笑道:“武学高手四字不敢当,据贫僧揣测,或许是年代太过久远,铁剑沾染了水汽生锈,摩擦之力太大,所以拔不出来。”

    苏沐奇和李根儒对视一眼,点头道:“大师所言有理。”李根儒递过宝剑,释永环接到手中,珍而重之地反复摩挲:“剑即生锈,需以柔劲震散锈迹,再拔出时才能无损剑身。”说到此处,释永环手掌已握住剑柄:“苏施主,贫僧拔出这柄剑后,斗胆向你租赁三日,凭此剑神锋,当可擒上官鸿渐与那叫做周清羽的少年归案。”

    苏沐奇微笑着点头:“这个当然可以。”

    释永环运劲一震,随后用力一拔。

    满以为能拔剑出鞘地释永环脸上蓦然露出极为古怪的神色,长剑依旧在鞘中。

    释永环喃喃道:“不可能啊,莫非是剑锈太多,没弄干净?”说着又是运劲一抖,紧接着再一拔,这一抖一拔之力,足有百斤以上,可宝剑依旧岿然不动。

    苏夭和顾盼兮都看的奇怪,一个低声道:“这柄剑……太邪乎了。”一个摇头道:“太假了,连永环大师都拔不出来。”

    古怪的气氛在贵宾室里蔓延开来,死一般的寂静,大家似乎都被震慑住了。

    怎么会有一柄这样拔不出来的剑?

    “莫非,这柄剑地剑柄和剑鞘是连成一体的?这不过是某位古人做着玩地山寨版本?剑鞘里根本没有剑身?”李根儒忽然道。

    苏沐奇摇头道:“不会,如你所说,肯耗费这么大力气打造剑鞘的人,绝对不会开一个跨世纪玩笑。”

    苏夭倒不以为然:“说不定真有哪个家伙喜欢开玩笑呢,不过也说不准。”

    顾盼兮摇头道:“我觉得,剑鞘里一定有剑地,大师,你说呢?”

    释永环道:“贫僧也不知晓……”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的说着,各持各地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大师,让我试试吧。”

    柳行风缓步走到释永环身前,释永环把剑递给他,道:“施主,小心运劲,别伤了剑。”

    苏沐奇和李根儒对视一眼,各自摇头,他们才不相信足以在少林寺排名前五的高手释永环都无计可施的剑,一个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小毛孩能顺利拔出。不过他们也并不担心,毕竟,剑鞘中有没有剑,还是两说。

    苏夭脸上也有不满之色,心道,夸你两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高手啊,换你爷爷来我还放心点,弄坏了剑,看你拿什么赔!

    只有顾盼兮笑着看向柳行风,一脸鼓励神色。

    柳行风伸手握住剑柄,凝视着让人感觉无比森冷严酷的“天下剑主”四个篆字,仿佛有一股热流从小腹涌起,让他全身汗毛不由自主的根根直立。

    五指合拢,运劲,一拔。

    没有释永环那样运柔劲再运刚劲的繁复。

    结果,没能拔出来。

    憋着一口气的众人都是呼出这口气,苏夭的笑带着几分不屑,释永环等三位长辈则是有些惋惜,顾盼兮的笑容仍然不变,充满着鼓励意味。

    “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再试试。”

    又是一次的尝试。

    结果,失败。

    柳行风摸摸脑袋:“呃,我再试试。”

    一次一次的尝试,一次一次的失败,在场的五个人中,苏氏父女和李根儒根本就懒得去看柳行风了,苏沐奇和李根儒对这个少年的好印象也降低许多,好勇斗狠,年轻人,总是喜欢把面子放在第一位,纵然是名门之后,也不过如此。

    少林寺的释永环和尚似乎看出了点门道,望着柳行风不断拔剑的手默默出神,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顾盼兮心里暗叫,加油,加油!

    终于,在第三十一次,柳行风闭上眼睛,握剑的手无比沉稳,他似乎在用心体会这柄剑的脉动波澜,一呼一吸之间,他缓缓运劲,一拔。

    铿然龙吟之声蓦然响彻房室之内。

    在苏沐奇等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的复杂目光中,柳行风持剑指天,剑身古拙清亮,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泛出如湖水般的粼粼波光,一股苍然雄浑的浩大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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