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书香门第
“玉儿,快来,我剥杏子给你吃。”母亲的声音轻轻在我屋外响起,我躺在凉椅上,身边的明儿给我一张打凉扇,我生来怕热,一闻到这夏日的气息,整个人精神气也就去了一半。 “玉儿。”母亲又轻轻唤着我,带着书香门第的矜持。我母亲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世家,随后嫁给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父亲,于是即便像我这般不爱读书的,也勉强算是在书香门第中长大的,为此我父亲常常叹气,我这种看书连一柱香时间都待不了的人,简直是有辱门楣,好在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我哥哥和我截然不同,方圆百里都称他为神童,将来的状元,因此父亲常常想到我感到痛不欲生时,就会叫来哥哥看上两眼,心情也就平复了,比神丹妙药还管用。 “来了。”我慵懒地应道,因为实在不想听到母亲继续唤我为“玉儿。”天知道我是有多排斥这种土得掉渣的名讳,据说这还是当初父亲想了好几天才想到的名字,我姓黄,名为玉儿,乳名为小玉儿,到我长大后,我渐渐意识到这名字有多土,于是我和父亲建议要改下乳名,结果父亲坚持说这名字好听,美美叫我乳名时,就会想起他的外祖母,外祖母唤大玉儿,相传是当初名震京城有名的才女和美女,我看了下外祖母的画像,觉得还没有母亲长得好看,可能每个时代的审美观不同。 明儿扶我起来,走向外头,明儿是我的侍女,比我大个几岁,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就是个待嫁的黄花大闺女,明儿是少时就被卖到我家的,父母亲也早已将她当作了半个闺女来看待,我想是因为我那男子般野的性子实在让他们感到失望,以至于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将对女儿的宠爱转移到了明儿身上,刚好明儿又符合他们心中女儿的标准——温文尔雅。父亲说再过两三个冬,就找家好的人家,把明儿嫁了,为此我难过了好几日。 “怎么又穿这么少,明儿,去给小姐再拿件衣裳。”母亲看着我那一件薄薄的几乎全透的衣裳,皱了下眉,吩咐着明儿给我又去拿一件,我实在想不透,这么热的天,为什么个个还要裹得死死的,简直就像在小蒸笼里裹棉被,无奈,谁叫我家是个书香门第,无论什么时候,面子工程一定要做到位。 “白儿还没穿衣服呢。”我抱怨地看着躺在树荫下石桌子上乘凉的那只小貂,那是有次一个道士来到我家,我出生后没多久,说这雪貂是难得的奇种,天上人间再无第二只,刚好那小貂的生辰又恰巧与我同一天,父亲想着那该是我命中的福星,于是花重金买下了那只貂,我想着那道士一定不是什么好道士,真的好道士怎么还会拿那笔重金,于是在我思想慢慢长成之后,对那只貂的成见也就越来越大,想着它哪是什么貂,估摸着就是什么和什么杂交出来的,可是父亲却刚好特恋爱那貂,于是我多次谋杀它都不得成功。说起它那名讳——白儿,那还是我原本要取给自己的乳名,如天地般白净,不受任何世俗影响,即便近墨也要坚守心中的那份净土,可惜父亲后来说那貂刚好全身通白,就唤白儿罢了。 “你这孩子,那白儿的皮毛就是它的衣裳,即便再热,它都穿着。”母亲轻轻摸了摸油亮的头发,我的个子已经快赶上她了,如今十三四岁,父亲说再过些年头,就把我指给张羲,我别过脸说才不要,可是因此高兴了许久,感到未来都有望了。张羲是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与我同一日出生,比我早出生早些时候,他也是同我一样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又是自小与我父亲一起长大的,两个世家,在我们都还在娘胎里时,就都被指婚了,说如若都是男的,就结拜为兄弟,女的就结拜成姐妹,一男一女就结成连理,刚好我与张羲又合得来,自小我就经常缠着他,这样的婚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它上年还一直掉毛。”我瘪着嘴随口顶了句,看了眼那只懒散的四不像,的确天上人间就它这一只,因为像它长这么奇怪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冰蓝色的琥珀瞳孔,我实在觉得不好看,却被方圆百里的人传颂,甚至有很多画家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就为了给那貂画上一副画,父亲一开始还十分热情,后来人一多,也就渐渐收费了,即便收费了,来的画家也是络绎不绝的,甚至觉得那貂更加名贵,我觉得这样也好,当初买它时的那笔钱,这么久以来应该也都赚回来了吧。 “好好好,你说的是。”母亲微笑着妥协了,我点了点头,得意地看了眼那貂,它却抬头随意地看了眼我,然后继续睡它的。 “今天没有画家来吗?” “白儿今早画了一个早上了,你父亲说下午让它休息休息。”母亲微笑着说道,然后又命人给那貂理理毛发,散散热气,幸好它还是一只貂,否则在这府里的地位我看都快赶上我了。 明儿从屋中给我找出一张蚕丝披衣,我看着果然是心疼我的jiejie,知道我热,也找了件薄纱给我透凉,母亲轻轻叹了声气,然后接过那衣裳给我披上,我低头一看,有披和没披都是一样的。 母亲领着我坐到那貂躺的那张石桌那,坐上树荫下,那石桌上斑驳的阳光些些许许地打在桌子上,又有着微微的凉风,是不错,就是那貂子实在太扫兴了,好在我从小到大,她们也渐渐明白了我的习性,我最不喜欢和那貂一起进食,因为每次我进食,它看我的那神情,总感觉是我在抢它的东西一样。 “惠儿,给白儿端张竹椅出来。”母亲轻声对着她身边的侍女说道,在母亲还没开口时,其实惠儿就已经进去端椅子了,端出来了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那貂挪到竹椅上,又赶快给它扇扇子,那态度就像在对待一尊神明一样,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但是谁叫我父亲是那么喜欢它,于是乎,这府里连我母亲都不敢惹那貂。 “小姐,张少爷来了。”就在我准备张口吃第一口母亲剥来的杏子时,喜儿从外头欢天喜地地呼喊着进来,说到这喜儿,比我小个几岁,母亲最不喜的就是她,说是当初看她身世可怜,就收留进了府里,没想到越长越大,那性子也就越来越野,我的性子这么野,母亲常常在父亲面前责备就是因为喜儿,我是被喜儿带坏的,而父亲常常恨铁不成钢地说——那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还会不了解她吗?她那性子,把好好的一个喜儿都带坏了。又加之我的恳求,于是喜儿也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小......”喜儿还准备再开口,一进院子看到了母亲,那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喜儿,你去哪了?不好好服侍着小姐。”母亲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即便心中怒火再大,外表也是不露于形色的,偏偏我就遗传不到她的这点,为此母亲常常叹息,怪是父亲小时候太过调皮,所以也导致了我如今的这种性格。 “我......”喜儿一下子愣住不敢说话,母亲给她的威严常常是由里及表的。 “是我叫喜儿帮我去厨房找些桂花糕的。”我站起替喜儿说道,喜儿可是我的线人,因为和羲哥哥的府邸隔得不远,所以我常常派喜儿过去打听事情,我可不能这样伤了她,否则她下次可就不会这么卖力地给我打听事了。 “那找来没有。”母亲明眼人冷冷地看着喜儿,看着她空空的手。 “已经吩咐,厨房的人做了。”喜儿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们服侍小姐的人啊,要尽心服侍,不要不懂了规矩,没大没小的。”母亲站起,然后惠儿扶着她走出了院子,我心中无限感激,母亲果然还是过来人,懂得给我留些时间。 “太太慢走。”明儿说道,果然是母亲的半个女儿啊,比我要懂礼节多了,也难怪以前小时候,我和明儿小时候倒还长得挺像,遇到一些府邸有大型活动的节日,父亲常常令明儿假扮成我,就那么乖巧地一直坐在座椅上,也因此给我在外头留了不少好名声,于是乎,外头人常常是这么形容我——惊为天人,才华横溢,知书达理。幸好我和羲哥哥早已订了婚,父亲说否则门槛都会被踩烂。 “呼~吓死我了。”喜儿拍着胸脯说道。 “你刚看到了?羲哥哥来我们府了?”看着母亲一走,我兴奋地抓住喜儿的手问道。 “是啊,看到了,现在在少爷的书房里。”喜儿开心地说道。 “嘶~”就在这时,那貂发出一声我们扰了它清梦的烦愁的声音。 “怎么了?”我冷冷地问道,我才不管它多受父亲喜爱,那貂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背对着我扫了下尾巴然后就起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