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怪胎和秘密1(修订)
时间像是巨大的齿轮,研磨了年轻人们光辉的岁月,碾压过的是更多的人的年少和梦想。 关于这一点,比起讲台下那些稚嫩的面庞,讲台上的孙文知要理解透彻得许多。 将课堂作业布置下去的孙文知,面无表情地将头靠着有窗户的一侧微微侧歪着。 他的目光投射到窗外的雨景中,陷入沉思。 天气预报看来又没有计划到今天的降雨啊,也是,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呢。 他闷闷的想着,伸手端起了装有药剂的保温茶杯,呷了一口。 顿时,他那肃穆的脸上,眉毛一本正经的微微蹙起,样子像是在为某事而愁眉不展似的,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脸上也只有那一种表情而已。 时间已经指向了七点三十八分,教室开始躁动起来,因为还有两分钟就要下课了。 孙文知早就习惯了学生们跃跃欲试冲出教室的面孔,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保持好课堂纪律”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在他现在的理解中,所谓“大人”,也不过就是在成年之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事不关己罢了,而漫长的十年教学生涯,早已消耗掉了他所有的作为“教师”的使命感,有的也不过是仅剩的敷衍而已。 没错,他一直都在敷衍,学生也是,同事也是,追求者也是,就连同他自己,他也是惯于敷衍的。 如果念蓝你还在,或许我就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了。 孙文知单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打断了自己混乱的思绪,等待着下课倒计时的来临。 铃铃铃…… 终于,下课铃声如约而至。 孙文知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出了教室门。 他早就受够了这循环往复的单调日子,却还在期待着,并且只为了那个“期待”活了下来。 只是想让她亲手杀了我。他这么想着。 “孙老师……”他听到有人这么叫他,处于习惯,他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那是个面色惨白的少年,面容俊秀,虽然体型颀长却也单薄,他知道对方的名字叫罗羽,虽然各科成绩出类拔萃,但身体状况似乎比较令人担忧,这从他的出勤表就可以看出来了,对了,今天早上在自己的历史课上,他也请假了。 “罗羽,你有什么事?”他张开了口,声音平缓。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老师。” “什么事情?” 孙文知让自己保持耐心,估计对方可能是为了今天缺席的历史课而苦恼吧,如果果真如此,他倒是可以把课件提供给他自学的。 “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对方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有意掩饰着什么。 “哦,这样啊,那你说吧。” “老师,可以到老师的办公室说吗?” 他开始莫名的烦躁起来,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就告诉我吧,老师还要回去改作业呢。” 说着,他的脚步加快了一些,对方则仅仅跟在自己身后。 “是关于庄念蓝的事情。”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比孙文知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庄念蓝! 他的大脑中顷刻间空白一片,身体微微一震。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 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面向罗羽,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老师,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看见鬼,老师你……会相信吗?”少年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彩,在昏暗的灯光中熠熠生辉。 “走吧,你到我办公室来。” 穿越那条走廊,孙文知感觉自己正在步入一条时光隧道中,冗长的隧道带着他走向了自己那遥远的过去,那些写满了踌躇满志的年少情思和梦想的过去。 *** “孙文知自小就古怪”,知道他的人都这么评价他。 至于他如何获得了这样的评价,大约是因为他总是莫名的尖叫,然后没命狂奔的缘故。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不,与其说没有要好的朋友,还不如说是没有朋友来的确切。 就连住在他家附近的邻居也少与他们家往来,即使与他们家说过话,也会立刻作出“我与你家是划清界限”的姿态,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自己没有受到那户奇怪人家的“传染”。 年少的孙文知饱受了来自成年人的恶意目光,极力压抑着自己,性格也变得沉默而懦弱。 如果说,这样的孙文知还有什么秘密的话,那秘密的核心就是一个名叫庄念蓝的女孩。 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初三结业那年的一次市里举办的绘画比赛上。 虽然是场无关痛痒的比赛,孙文知却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参加了。 只要是可以参加就好了。他这么想着。 他参赛的画名字叫《审判》,是一幅油画。 以诡异的天空和花朵为背景表现来自成人世界的善与恶,主题是一只孩子流泪的眼睛,极具有抽象色彩。 理所当然,他的画没有获奖,因为他并不受学校老师的偏爱,所以,他在人头攒集的比赛现场上成了众多的陪衬之一,跟他身后那红色的幕布墙没什么两样。
“你的画……很漂亮。”他的身旁,有个女孩说道。 孙文知先是一愣,四下观望了一会儿,却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这种比赛很无聊吧,我不是非常喜欢。” 孙文知继续笑笑。 当女孩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比赛场地中央的那台劣质音响响了起来,他只是看到了对方蠕动的嘴唇,没有听清对方还想表达什么。 音乐停止的间隙,孙文知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唐突,正准备跟身边的女孩道歉,回头之际却发现女孩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文知长舒了一口气,竟发自内心的庆幸起来。 接下来,轰轰烈烈的颁奖仪式便开始了。 获奖的学生做了事先准备好的获奖感言,而孙文知则自己独自在一个角落里继续沉默着。 “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理人?”刚刚与自己说话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距离他非常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点趾高气扬的架势。 孙文知的面色苍白了些,眼睛转向了另一边。 “是眼睛不好吗?还是不会说话呢?” 女孩好奇的贴近了他的脸,伸出食指就要戳向他的面颊。 这时,另外一个女孩赶了过来,喊了一句:“念蓝,走啦。” 她忙伸手招呼着同伴,也高声应了一句,对着孙文知笑了笑,道:“你真有意思。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女孩的到来和告别都如此的突然,这让孙文知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老实讲,孙文知到现在也分不清现实和幻象的分界线到底在哪里,有时候自己看到的非常真实的事物,对别人来说却是幻象,有时候自己看到的以为是幻象的东西,却是真实的。 听自己的主治医生对他的父母说,自己患上的病名叫癔症,是一种精神因素引起的疾病,所以他才总是能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 可只有自己知道,他所看到的并非出自于自己的想象,而是真实存在着的。 但谁有会相信呢,因为自己是个“怪胎”啊。 日子继续波澜不惊的过着,惠明中学的校园里发生了无数大小事件,绝大多数都与孙文知扯不上关系,只有一样,暑假前的期末考试马上就要到来了。 再次遇见庄念蓝是便也是在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