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香炉
茫茫雪原，天地一线。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轻盈的飘飞着，山丘之上，两道身影，手持仙剑，翻飞对舞。 碎雪被剑气挑起，被二人周身散发的气势牵制，如同雪雾，又如缎带。 直到起伏的山丘远处的小镇里升起了炊烟，二人才停下动作，持剑而立，看向远方。 苏挽汐抹了抹额头上一层薄薄的细汗，抬头看向身侧的君凌天，却见他丝毫不见喘息和汗意，即使在这样冷的地方，他依旧身着单薄的袍子，就好似他那冷俊如雪的容颜和气息与这方天地本就是一体。 自己与师父的差距，就像是地上的尘埃与天上的明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小汐，我有一句话想要问你，”君凌天收回目光，眸光流转，落在苏挽汐的身上。 苏挽汐心头一凛，从君凌天的脸上她看不出别的情绪，正因如此，她的心蓦地一慌，害怕被他看出些什么，连忙垂下眸子低声道：“什么问题？” “你想不想报仇？”君凌天睨着她，淡淡问道。 轰！ 脑中有轰鸣声蓦然响起，苏挽汐一时呆立在原地，张开嘴，朱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簌簌而落，君凌天看着苏挽汐的脸色发白，自己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君凌天收回目光，如水一般的凤眸渐渐凝结成冰寒。 苏挽汐心里一慌，见君凌天收了剑就往山丘下走去，她顿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抽离，空旷的令她发疼，她大步追上前，一手拉住了君凌天的手腕。 “师父，不...不要扔下徒儿...”她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解释，她是想报仇，年年日日都不会忘记，可就在方才，她突然怕了，总觉得自己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君凌天步子一顿，侧过脸看向她，见她脸色苍白，双眸泛红，似乎也没有发觉她紧紧拽着自己的那只手上的指甲已经快要嵌入自己的血rou之中。 奈何盏有轻微的震动，君凌天神色一紧复又立即一松，紧凝的眉宇缓缓柔化。 他开始自责自己方才没有抑制好的脾气。 “我不是你的师父，”君凌天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苏挽汐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示意她松开，抬眸间见其脸色又白了几分，心中了然，连忙接道：“是夫君。” 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让苏挽汐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但看此时君凌天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方才一事生气，但苏挽汐能够确定他之前的确是生气了。 终究是自己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可是，她一直都有一个疑问，这与自己复仇的执念没有干系，而是另一个疑问。 纵使自己没有报仇之心，抛开以前的身份，如今身为九重圣宗的弟子，找出当年凶手，替凡世除掉这样一个恶徒，也是合理的吧？ 为什么师父从来都不许自己插手这件事情？！ 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表情，君凌天敏锐的察觉出苏挽汐的不同，他心下暗叹，伸出手一把环住还在发呆之中的苏挽汐的腰，足下一点，凌空飞起，轻盈如燕般的身姿向着白头镇的方向飞了过去。 苏挽汐被君凌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惊吓过后也忘了方才所想，一时紧紧贴着君凌天半晌回不过神，直到双脚落地之后，她才猛然清醒。 “最近你越来越喜欢发傻了，可真叫人不省心，”君凌天松开手，轻轻挥去沾在她身上雪狐披肩与头上的碎雪，认真的眸子中浮起了一丝丝宠溺的气息。 能不发傻么？这一切就像是做梦！ 苏挽汐面上微红，见他发丝上也沾满了碎雪，下意识的也伸出手替他清理。 噼啪。 火炉里的柴火烧的正旺，厅堂里暖气融融，没过一会儿还未来得及拍下的碎雪便化成了水滴。 温软的空气里除了冰雪的凌冽香气，似乎还漂浮着另一种奇异的香气，细闻之下又似乎是自己的幻觉。 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四目相望着伫立在厅堂中央，一股奇异的悸动从君凌天心口处攀升，他的凤眸微微一眯，眼前女子洁白的额头上星点的水珠泛着晶莹的光芒，因屋内温度较高，她的脸颊上泛起酡红，微微张启的朱唇更是流转着异样诱惑的光润。 苏挽汐心口狂跳，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君凌天那双微眯的凤眸吸入其中，而那深邃的眸子里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拉着自己想让自己深陷其中。 她早就发觉出君凌天的异样，她每日都在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为方便行事的假象，只是任务，然而在此刻，她分明在君凌天的眸子里看到了别样的情绪。 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情绪，是她向往已久的情绪！ 这是真的么？ 苏挽汐不可置信的看着君凌天，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她才惊觉，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温热的吐息越来越近，熟悉而醉人的香气也愈发浓郁，君凌天一只手温柔的捧着她的脸蛋，仿佛被诡异的力量牵引着想要去尝一尝那抹朱唇的滋味。 四目相对，凤眸之中仿佛是浩瀚无边的星空，深邃的令人捉摸不透，就在鼻尖相触的那个瞬间，君凌天的指尖猛然一颤，如遭雷击一般的松开手，微显狼狈的后退了几步。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方才差一点就轻薄了自己的徒弟！！！ 在苏挽汐震惊的神色下，只见君凌天突然连掐数诀，逼人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强悍的神识向着方圆百里横扫而去。 不对劲，方才自己似乎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陌生的香气，这个香气...... 找到了！ 君凌天收回神识，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香炉之上。 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鼎香炉？ 出门前交代赵大娘帮忙照看小七，从方才进屋开始，就没有看到赵大娘与小七的踪影，屋内又多了一鼎陌生的香炉，君凌天脸色一冷，大步上前去过香炉，揭开一看，细细一嗅，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苏挽汐这时候也终于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她强压心中的失落，上前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君凌天没有回答，目光紧紧盯着桌案上的香炉，许久之后他有些发白的脸上才恢复平常，淡漠的眸子向四周扫了一眼，挥手之间熄灭了炉鼎内的焚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将小七接回来吧，”君凌天转过身，丢下一句话之后便向后厨方向走去：“今日我为你们做饭。” 苏挽汐呆立在原地，一时无法回神。 什么跟什么？ 师父的反应也未必太过跳跃了吧？ 之前分明...分明... 苏挽汐的脸一红，目光落在桌上那鼎香炉上，联想到方才二人的异常之处，以及君凌天之后的反应，莫非都与这个奇怪的香炉有关？ 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香炉到底是谁放在这里的？为什么君凌天什么都不说并且还留着它？ 难道是赵大娘留下的？ 苏挽汐疑惑万分，细想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相同其中关键，最终她决定去赵大娘家问个清楚。 再说君凌天这边，虽也是活了数百年的人了，在辟谷之前，他虽也与师兄弟们一起每日都必须进食，但说到下厨，却还是第一次。 白头镇气候虽严寒，青菜极少，但也有能够在寒冬里生长的蔬菜，凭着直觉来做，并未花多少时间，君凌天便简单的弄好了几道菜肴。 不像苏挽汐第一次做饭时差点将厨房烧毁，像是战场一般的凌乱，忙完一切之后，厨房依旧干净整洁，几道菜肴看上去也极为可口，香味四溢。 “很难么？”君凌天举筷依次浅尝了几口，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不是。” 午膳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着些许的尴尬，君凌天疑惑的看着神色窘迫的苏挽汐，虽然大口吃着东西，却是极其不自然的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君凌天转眼看向小七，小七自然是乖巧的往嘴里扒拉着吃食，君凌天浅尝了几口之后便一直看着二人动作，心底也泛起疑问，许久之后，直到苏挽汐收拾了碗筷，小七在院子里玩起积雪，苏挽汐才磨磨蹭蹭的坐到君凌天的身侧，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凌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半晌也不见开口，于是心中暗叹，开口问道：“有什么你便说罢。” 苏挽汐心头一跳，头埋的更低了，方才她去赵大娘家将小七接回来，问起了大堂内香炉一事，岂料赵大娘神秘一笑，将事情原委告知了她。 原来平日里在君凌天与苏挽汐二人出门之后，她被托付照顾小七，却无意间在小七弄脏了衣服之后回房替他换衣时，发现这夫妻二人似乎是分房而睡的事情。 之后赵大娘私下询问小七，才彻底确认了这件事情，而小镇居民本就热心，女子之间也有私下生活的一些御夫之法，赵大娘见二人尚且年轻，只怕是因为有了孩子才会有些淡漠了，于是便想到了合欢香。 苏挽汐得知原委之后也不知到底是该责怪赵大娘亦或是该感谢她，神情窘迫至极的将小七接回之后便开始琢磨着如何将此事告知君凌天，可是...... 她真的难以启齿！ 正午时二人之间差一点便会发生极为亲密的事情，但即便最后没有发生，那一幕仍旧是亲密至极了，可二人是什么关系？ 是师徒！ 君凌天及时清醒发觉异样，她分明早也发觉屋内气息有异，却没有多想，反而一心想要沉沦其中。 师父与她的夫妻身份是假，可她却希望是真。 “师...师父...那个香炉...”虽然事后君凌天一副淡漠的模样，好似并不在意此事，可她还是想要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