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终决裂
苏挽汐望着眼前周身散发杀气的君凌天,心底忍不住发寒,但随着破山掌所造成的重伤,她终是虚弱的无法再控制蛊虫,嘶哑的开口道:“师父...” 这道声音极小,但君凌天的脸色立即一变,趁着其他人还未注意,连忙冷声道:“是谁替你改变的容貌?!” 苏挽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真相,君凌天怒意更甚,正欲打算命北堂胤麒将她暂时带离此地时,身后却传来了潘雅馨悲恸的哭喊声。 君凌天赫然转身,血色的眸子紧紧凝视着潘雅馨怀中似是睡着了一般的林轩,他忽然有些害怕,匆忙上前握住了林轩的脉息,随着他的眸子愈发冰寒,潘雅馨却猛然持剑,向着他的胸口猛地刺了过去。 大殿之内,响起吸气声,僵坐在台上的芷水猛然起身,君凌天却是身子猛退,随着潘雅馨拔出剑刃,他抬手捂住心口处的伤,但鲜血仍旧源源不断的喷涌出来。 “君凌天,轩哥一心信你,更是以他性命担保你绝不会叛离,你...你...”潘雅馨说道最后,声音颤抖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踉跄着扶起没有丝毫生息的林轩,眸子血红,此时的悲愤只有她才知晓,但她尚有几分理智,知晓九重圣宗内有诸多救命良药,此时生息刚断,若即使赶回,必然还有一线希望。 君凌天冷冷瞅着她,没有阻拦,芷水却突然出声喝道:“拦住她!” 殿内众人正要上前,君凌天却猛然抬手一挥,冷冷道:“放她走,”随着众人眼中升起疑惑,他接着道:“这算是我送给九重圣宗的一个大礼,告诉鹰不泊,从今日起,三界命盘由我决定!” 声音落下,潘雅馨的脸色愈发苍白,双眸流露出莫大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愣了片刻,她忽然冷笑一声,持剑而起,向天际飞去。 芷水神色变幻莫测,最终看向君凌天,沉声道:“你这是向九重宣战了?” 君凌天转过身,冷冷睨着她道:“若是不想妖族此次彻底从三界消失,赶紧收起你的小心思!” 芷水看着他这般神色,忽然发觉有些东西彻底变得不一样了,那个对自己温柔如水,深情满满的君凌天,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君凌天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之后,躬身抱起无法动弹的苏挽汐,此时她身上幻术未除,众人也是看得心惊,君凌天抱起苏挽汐,厉声道:“大祭司,将此人关入地牢,我要亲自审问!” 说罢,君凌天意有所指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芷水的脸上,他凝视着芷水,一步一步走向她道:“我诚心与你结盟,你却对我多方防范,如今这些,难道不是你安排子桑若然做出来给我看的?” 芷水慌忙摇头,君凌天冷笑道:“这场婚礼,我看不过就是场闹剧,接下来,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对抗九重吧!” 说罢,君凌天大袖一挥,带着北堂胤麒等人消失在众人眼前,芷水浑身僵硬,伴随着不断带着质疑与失望的眼神,她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因为一时的取舍不定,终于将自己立于一个十分不利的境地里。 这场与君凌天的婚礼,终究是毁了。 宾客散尽,夜色深沉,满目赤红的浑天盟内外却突然显得万分寂寥。 芷水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身子一软,瘫坐在地,正在此时,化作擎瑜模样的风无痕,踉跄着身形,从殿外闯了进来。 “盟主,这...”风无痕故作惊愕,紧接着大步跑到芷水身前,单膝跪下道:“属下失职...” “不怨你,”芷水站起身,虚扶了身前的‘擎瑜’一把,之后苦笑了几声道:“是我自作自受,如今子桑若然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而君凌天那边...我该怎么办才好?” ‘擎瑜’神色凝重,思忖了片刻,突然向四周看了几眼,门外依旧有巡逻队经过,也有不少妖兵不断向内张望,他面带顾虑,低声道:“属下有一计,不知能否帮到盟主。” 芷水此时心乱如麻,听到这句话之后,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她看出‘擎瑜’的顾虑,带着擎瑜来到后殿僻静处,擎瑜见四下无人,这才恭敬道:“盟主,因今日之事,长老会已经对您颇有意见,反而尽数想要拉拢君凌天,所以与君凌天的结盟之事绝不能被破坏。” 芷水点头,却又心生奇怪,她愣了愣问道:“我命你看守好林轩,为何他会跑出来,之后的事,你并未在场,又是怎么知道的?” ‘擎瑜’眉头一凝,看着芷水的眸光里,突然升起异样的光辉,他看着芷水,嘴角浮起诡异的笑容,道:“因为这一切,都是属下安排的。” 随着芷水面露惊异,风无痕终是化去了伪装,笑盈盈的看着芷水道:“算起来,你我之间还是有些关系的呢。” 芷水惊愕的向后退了几步,警惕顿生,幽蓝色泽再度掩盖住她琥珀色的眸子:“我正愁没有人解气,居然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风无痕默默一笑道:“当年以风千珏的性命逼迫芷柔回到浑天盟的人是你吧?” 芷水的眸子瞬间睁大,惊疑不定的看向身前之人,风无痕根据这段时日在北漠的调查,已经知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却牵动了来自风无痕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和恨意。 “既然芷柔随你回来了,原本风千珏是不必死的,”风无痕取出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心,之后一字一句道:“可惜你妒忌你的jiejie,便亲手杀了她的丈夫,你想要的爱,只怕就凭你,此生都不肯能得到了!” “闭嘴!”芷水似乎被戳到痛楚,周身气势大起,直指风无痕道:“你到底是谁?!“ 风无痕抑制住内心奔涌的悲恸,冷笑道:“在下风无痕!” 芷水错愕,张嘴喃喃道:“你是jiejie的孩子...” 风无痕没有跟她认亲亦或是其他心思,说出这些事业不过是想要平息体内灵魂的愤怒,他眯了眯眼,漆黑的眸子瞬间浮起水蓝色的光芒。 他看着芷水,冷笑了几声道:“你想知道如何平息妖族的不满以及如何让君凌天回心转意么?” 芷水浑身颤抖,惊异不定的看着风无痕没有说话,风无痕默默一笑道:“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能够得到解决。” 夜,暗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喧嚣已经沉默,此时唯有大漠里呼啸的风声不断呼啸着。 昏暗阴冷的地牢,北堂胤麒已经发现幻术失效的‘子桑若然’的真实身份是苏挽汐。 但君凌天并没有因此对苏挽汐有丝毫怜惜,将她双手用冰冷的镣铐锁住,甚至没有想要替她疗伤的意思。 北堂胤麒苦苦哀求,得到的却是君凌天猛然而至的一掌,胸口的疼痛使得北堂胤麒脸色发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此时一脸决然的君凌天。 “事已至此,你还要维护子桑若然么?”君凌天看着北堂胤麒,冷冷说道。 北堂胤麒抿唇不语,关于这件事,他自己都疑惑至极,看今日芷水的反应,显然一直以来与其交涉的都是子桑若然,可正是如此,他才会疑惑。 因为如今的子桑若然,早就已经换了新的身份,若还能以之前样貌出现,除了狐族幻术,他想不到其他的缘由,可是风无痕又怎么可能会使用狐族的幻术? 替苏挽汐布下幻术的又会是谁? 重重疑点之下,北堂胤麒没有回答君凌天的话,因为到此刻,他也不确定cao控这些的到底是不是子桑若然了。 君凌天冷冷瞅着北堂胤麒,见他没有答话,冷笑了一声命他盯紧芷水,自己则留下,似乎有话想要询问苏挽汐,北堂胤麒虽放心不下苏挽汐,但始终觉得,君凌天不会伤害苏挽汐。 许久之后,阴暗的地牢里,只剩下躺在冰冷的地面,拖着沉重铁链的苏挽汐与神色冷漠的君凌天。 重伤的苏挽汐似乎发了高热,迷迷糊糊的说了许多听不清的胡话,君凌天蹲下身子,将她抱进怀里,替她处理了内伤之后,她才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 “师父...师父...”苏挽汐苍白着小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有多久没有与他这般亲密了?又有多久没有看到他这般温和且关怀的神色了? 君凌天心中默叹,随着苏挽汐逐渐恢复神智,苏挽汐也终于发觉,自己方才的确是产生了幻觉,自己此时分明躺在冰冷的地面之上,而君凌天依旧也是那般冷漠绝然的斜睨着自己。 “联姻被破坏,林轩生死不明,我与九重圣宗彻底决裂,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了?”君凌天伸出手,将她的衣领拽住,拖到自己身前,冷冷问道。 苏挽汐心中揪痛,听到这样一番话之后,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她颤声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想要害你...” 君凌天勾唇一笑道:“你明知我的计划,却偏偏擅自以他的身份出现,难道你和子桑若然,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没有!”苏挽汐大惊,随着君凌天这番质疑的话语落下,她惊愕的大声否决,却因此牵动内伤,咳出血来。 温热的鲜血溅在君凌天的手上,他的眸子一缩,猛地将她扔在了地上,紧接着,厌恶般的拭去了手上的鲜血,苏挽汐震惊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也愈发沉了下去。 “既然你这般喜欢装作他,不如干脆再以他的身份,替我去九重圣宗顶下这些罪责,如何?”君凌天似乎只是与她谈笑,而这谈笑对于她来说,太过残忍。 她为他哭为他笑,甚至在得知真相之后因为他而放弃复仇,她本以为那些过往或许都是假象,她爱他到了最后无非就是只能仰望而永远得不到回眸,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冷血绝情到如此境地。 苏挽汐舔着嘴角的鲜血,尝到了比血腥还要令人胆寒的滋味。 “所以,是谁替你改变了容貌?我倒想看看,这浑天盟,还有多少异心之人,”君凌天藏在大袖中的双手紧紧相握,扣在掌心的指甲,已经刺破了血rou。 苏挽汐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他发呆。 君凌天胸口涌起不可抑制的愤怒,他突然再度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咽喉,狠狠逼问道:“若你想活下来,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将他的身份告诉我!”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那个一直未曾谋面的右护法就是子桑若然,而很显然,子桑若然是不可能会狐族幻术的,那么替苏挽汐布下幻术的定然是其他人,也极有可能是子桑若然的党羽。
只是在这样的逼问之下,苏挽汐却仍旧没有回答的意思,君凌天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维护那个人,难道她想不出子桑若然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么? 亦或,她也有什么苦衷还是其他的什么? 君凌天看着抿唇不语的苏挽汐,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愤怒,他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替她拭去了嘴上的血渍之后,寒声问道:“你宁可背叛我,宁可去死,也不告诉我?” 苏挽汐身上疼的快要散架,她的唇轻轻颤动,露出极为难看的笑容,沙哑道:“那个人与子桑若然没有半分关系,是我要求他替我幻化成子桑若然的模样,是我想要破坏你的大计,都是我!” “你要杀,便杀吧,”说完之后的苏挽汐,闭上了双眼,没有去看君凌天的神色,也不想去看他双绝情的血色眸子了。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良久的沉默,直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才蓦然睁开双眼,声响传来的地方,赫然躺着已经碎裂到看不出原型的那支流云簪。 彻底碎到无法修复的地步,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支簪子。 只是如今,真的无法修复了吧。 身子被狠狠的摔到一边,手上的铁链也纷纷被震碎开来,苏挽汐呆愣的爬起身,想要伸手去捡流云簪,却被君凌天先一步挡在身前,一脚碾碎。 “师父...”苏挽汐心口一抽,泪水毫无征兆的滴落,君凌天低眸看着她,冰寒彻骨的血色眸子冷冷凝视着她道:“你我之间,从来都不是什么师徒,从今往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说罢,也不等苏挽汐反应,君凌天径直提起苏挽汐,随着眼前虚化的景色和疾行带来的干呕感,苏挽汐的心也终是一点一点化成了一滩死水。 随着身体被扔到略微温软的地方,苏挽汐眨了眨眼,发觉自己此时躺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的花海之中。 她爬起身,看着那个伫立在河畔的孤高身影,一时又想起了那个曾伫立在菩提树下,负手而立遥望远方的凌天圣尊。 她缓缓的站起身,依旧忍不住心底那份执着了多年的爱慕向他靠近,而君凌天则没等她走出几步,悄然出现在她身前,紧紧拥住了她。 她的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和发烫,内伤定然还没有完全治愈,君凌天心痛如绞,凝视着她日渐消瘦的脸蛋,心中愧疚更甚。 最终,他低下头,深深的吻向了她略微颤抖的双唇,唇齿交融,带着撕心裂肺的痛与苦涩。 未过多久,苏挽汐双眼猛然一睁,猛地推开了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喂了我什么?!” 那冰凉的苦涩的... 苏挽汐的眸子越睁越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君凌天却是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唇,淡淡道:“自然是忘川之水。” “你、你...”苏挽汐的眸子再度被水雾弥漫,随着唇舌间的苦涩逐渐消散,她终于怒不可遏的冲向君凌天,捶打着他的胸口:“你凭什么擅作主张,你凭什么?!” 君凌天没有答话,任凭她在自己身上发泄着愤怒和悲伤,胸口处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剑伤再度涌出鲜血,他似不觉疼痛,紧紧看着苏挽汐这般有血有泪的模样。 “你我今日,共同饮下忘川之水,至此决绝,永不相见,”君凌天伸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最后一次感受她的体温,她的气息。 苏挽汐的泪水如同决堤之水,奔涌不息,她听着他的话,再度被痛苦撕裂了心脏。 他也喝下了么,他也要忘记她了么? 他也要忘掉往日种种,那些爱慕,那些荒唐和那些所有有关她的记忆?! 他怎么可以这般绝情?! “不要...不要啊师父...”苏挽汐因痛苦牵动了内伤,痛苦的蹲下身子,却是挣扎着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师父...我不想忘...” “师父...我求你,帮我将它逼出来好不好?” “师父!!” 君凌天深深呼吸,不愿再去看她这般撕心裂肺的悲伤,他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时,却是猛然甩开她的手,紧接着,墨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空中的风温热却带着血腥气息,君凌天脸色苍白,薄唇也逐渐毫无血色,他回首,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嘴角紧抿,露出悲然的笑意。 爱能让人死,恨却使人生,他知晓走到今日,只怕再难回头,其中有他人之过也好,自己之失也罢,到了今日,无论结果如何,他只想她能好好活着。 其中凶险,他若能挺过,一定会再度找到她,与她重新开始,若是挺不过,那便罢了吧。 大漠的风呼啸着,君凌天收回目光,不再留恋那抹身影,抬头看向那座冰冷的城时,突然伸手向喉间一点,终是将苦涩的忘川河水,尽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