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远客(四)
“哦,那是我看错了,难道是他的邻居周奎周老爷家?”陆谦在心里默默将常进节家的住址记下。 “您这眼力啊,真是没的说!”小二嘿嘿一笑,“要说这京城市面儿上的人物,还真没我小三达不知道的,那周奎本是崇祯爷皇后的娘家,住在水井胡同xxxx处,我以前还在水井胡同打过零工,看见过那老头子。” “那老头子听说挺有钱的?”陆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着。 “为富不仁,坏到骨子里了。”小三达撇撇嘴,“那坤兴,不现在该了号了叫什么长平公主,是前朝崇祯爷的闺女,虽说大明没了,但人家不还是公主么,他可倒好,为了给满清献点见面礼,你猜怎么着,竟把前朝的公主,也就是自己的亲外孙女送上去了,人家能看上这么个少了胳膊的闺女么,又给返回来了,讨好没讨成,这老头子现在在家憋得火大,哈哈!”小二拉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和陆谦开聊起来。 “小三达子,你在这胡咧咧啥呢?”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马褂,脑后顶着一根小辫,头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来到小三达身后,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下。 “哟,掌柜的,您回来了!”小三达急忙站起身,“抱歉抱歉,这是我们老板。我有活儿,先不奉陪了。” “小三达子,不是我说你,你咋就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呢,就你那张嘴不知啥时候就把自己绕进大牢里去!到时候看你和小鬼拉瞎话去!”掌柜的看了一眼陆谦,开始数落起小三达来。 “掌柜的,我不就是爱扯个蛋说个瞎话什么的,瞧把您吓得!”小三达不服气的分辨道。 “拉瞎话,哼!前街的老王不也是拉瞎话么,被拉进死囚牢,定了个逆党,过几天就要问斩了,你再不板板你的嘴,我看你也快了!”老板毫不留言面的训斥道。 陆谦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见这主仆二人的埋怨。 “解脱啊解脱!”知晓两户人家的具体住址之后,陆谦心情舒畅,只等晚上前去拜访了。 “遭了!”陆谦一拍大腿,光顾着闲聊,没给面条钱! 但是现在回去给已经来不及了,陆谦就当是捡到的,没有半点的愧疚,蹲在一个墙角休息已毕,开始向常进节常家走去,此时的天已经蒙蒙黑了。 左转右转来到了常家门口,陆谦顺道从一个卖铁锹的人家那里偷了一根木杆,扛着这根木杆,陆谦忽然怀念起自己的那杆火铳来,那玩意多带劲儿,打兔子一打一个准! 但是这是在北京城,是反动势力云集的地方,不利于火器作战,陆谦一边瞎想,一路晃晃悠悠来到常家大门口,看着门楣上遒劲的两个大字“常府”,拿出李辉的墨宝,和崇祯帝的墨宝相互对比了一下,摇摇头,看来这崇祯写字也不咋地。 自信多发于盲目的崇拜,陆谦自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请问,这是常府么?”陆谦凑上来,紧扣门环,出来一个苍头,陆谦急忙问道。 “是啊,你是……”老苍头没见过陆谦,问道。 “舅舅啊,我终于找到你了!”陆谦放声痛哭,缩起身子就要往里钻。 “打住,谁是你舅舅?”老苍头被陆谦哭蒙了,急忙询问原委。 “常进节常老爷啊!我妈是他亲妹子,我是他外甥。”陆谦睁着眼睛说瞎话。 “胡扯!我家老爷是常家独苗,没什么兄弟姐妹。”老苍头纠正道。 “远亲,远亲!”陆谦马上更正。 “行了你就是来捣乱的,快走快走,别让我家老爷看见了非打你不可!”老苍头向外推陆谦,陆谦连哭带嚎,无效,还是被人家给轰了出来。 “活该你家断子绝孙!死太监!”陆谦站在常府门口,叉着腰骂了几句,出一口心中恶气。 常家进不去,陆谦只好在常府的围墙外头双手抱膝挨过了一夜,眼看满天星星,他真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要不是大哥收留我,我现在不知在哪条野狗的肚子里呢。”陆谦回想起来路看到的那些惨象,尸骨,恶狗,人rou……一幕幕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眼前不停地飘过, 乱世人命贱如草。 到了清晨,陆谦被冻醒了,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包子铺,吓!这包子咋这么香呢? “老板,三个包子,一碗豆腐脑。”陆谦先交钱,这才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凉水,用手指塞到嘴里刷起牙来。 “在掘港,每天早晨是要刷牙的!”陆谦回忆着在掘港的生活。 三个包子下肚,陆谦端起豆腐脑,咕嘟嘟一饮而尽,拿过牙签,叭叭的剔牙(这就是喝豆腐脑剔牙——硬装大款的那类型人)。 剔牙完毕,陆谦将牙签揣到怀里,又伸手拿了几根,施施然向周奎家的宅邸走去。 到了周奎家门口,陆谦特意向几个人打听这是不是真正的周奎家,看到大家脸上厌恶的神色,陆谦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蹲下来盯着门口,苦思如何才能混进去。 正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从远处走来,站在周家的门口,叩响门环。不一会出来一个中年人,对着青年指指点点。青年很不服气,两个人大吵起来。 “什么事情?”陆谦闲得发昏,凑上前去,躲在角落里听。 “你还说你是太子!你是不是被冻糊涂了!现在不是朱家天下也不是闯贼天下了,那满清抓你还抓不着呢!”周奎的侄子周绎训斥道。 “表哥,你莫这样说我。我就是太子,他们能拿我如何?”说话的是太子朱慈烺。 “你这孩子好不晓事!”周绎气得直跺脚,“以后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姓刘,以说书为生。记得了么?” “不行,我本姓朱,若改姓刘,置祖宗颜面于何地?”朱慈烺大喊起来。 “我靠,原来他就是太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谦心中喜悦,看着二人大吵,“大哥告诉我说朱慈烺因为与周绎相争,被满清骑兵抓获,送到多尔衮处被杀。那我现在要去救他啊!” 正思虑间,忽见两个正在争吵的人厮打在一起,朱慈烺很明显身体素质太差,被周绎几拳打倒,“以后不要来周家,省得连累我们!” “你们把我meimei放出来!”朱慈烺倒地,用手护住面颊,大喊道。 这时,一队满清骑兵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历史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点点差池。(历史的轮子现在已经被李辉弄得快要癫狂了)
陆谦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把扯起倒在地上的太子朱慈烺,飞一般向远处的胡同跑去,事出突然,周绎还没回过神来,太子朱慈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祸根!以后再敢上门就给我打将出去!”周绎喘口气,对家丁们嘱咐道。 陆谦托着太子一路狂奔,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小胡同,这才停下来,摸着自己喘气喘得生疼的胸口,“你小子还不起来啊,趴在地上等死啊!” “兄台,为,为何将我拉到这里?”朱慈烺扶着墙壁,气都喘不匀了。 “为了救你!”陆谦坐在地上,“你不知道,刚才要是被满清骑兵把你抓去,你就是死路一条。” “哦?你又从何得知?”朱慈烺诧异地问道。 “我大哥说的。” “非也!若满清将我擒去,不但不会为难与我,还会与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朱慈烺呵呵一笑,“我本是前朝太子,古来有此例,当年赵匡胤受禅让登基,柴氏幼主得封王爵,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胡说八道!”陆谦笑了,“你怎么不好好想想,现在满酋大杀汉人,扬州,江阴,嘉定,全部被杀戮一空。全天下都在反抗满酋,若是你仍然活着,登高一呼,从者云集。满酋还能睡得着么?” 一席话说得朱慈烺哑口无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开口的鞋,鞋前已经露出脚趾来。 “兄台说的是。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朱慈烺神色黯然道。 “有!”陆谦站起来,“随我去江南,我大哥在那里凭借十九个人打下一片基业。此次派我来邀请你前往主政。” “所言非虚?”朱慈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呵呵,我就是负责那支义军情报的大员。”陆谦潇洒的一甩脑后的小辫子,“手下管着几十号弟兄呢。” “不对,你如此年轻,定在诓骗我。”朱慈烺瞪大了眼睛,“你的大哥姓甚名谁?我可听说过?” “浙东,张煌言!”陆谦觉得老大的名字还不够响亮,于是擅自做主将张煌言搬上前台。 “还有郑成功!”陆谦想想,又补充道。 “如此甚好!我们马上动身前往吧!”朱慈烺大喜道。 “现在不能走,你meimei长平公主还在周家,我们要把她救出来。”陆谦正色道。 两个人躲在巷子里捱到晚上,陆谦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又拿回一大把牙签,吃完包子就蹲在一旁剔牙,显得很享受。 “你家张煌言张大哥占地几许?手下有多少悍勇?”朱慈烺憋得发慌,问道。 “占地千里,良将如云,我们还有大炮,火铳,总之我们的力量非常强大,满清阿勒泰打了几次都拿我们没办法。”陆谦本着能吹多大就吹多大的宗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朱慈烺很天真的相信了,他还在做着复国的美梦呢。 “这天下,本来应该是我的。”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