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流年逝水英雄老，人事皆非两鬓霜
梭林如愿争取到了长湖城领主的支持，这位看上去很有几分上位者风范的领主大人对矮人的此次行动报以了极大的关注，甚至不惜得罪精灵也要保下梭林，并承诺会尽自己全力来帮助矮人们夺回埃雷博。 对此，梭林在任博他们面前嗤之以鼻，因为为了换取领主的帮助，他答应在收复失地之后，将所得财宝的十五分之一赠送给领主大人。而领主大人需要做的，只是在收到传回的消息后出兵孤山，保护自己一行人不被心怀不轨的势力sao扰或是攻击。 为了讨好矮人的首领，以求获得更大的好处，长湖城领主极尽讨好之能，盛情地邀请冒险队全体成员在领主府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在领主的刻意宣传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长湖城的人都知道大山下的王又回来了，人们又开始唱起那首古老的，期盼着大山下的王归来的歌，他们兴奋地四处奔走相告，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梭林会给他们带来从前的繁荣，再也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幸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持续下去。 转眼已是深秋，天气愈发寒冷，凉风嗖嗖，黄叶飘零，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焦急之情。 精灵王象征性的派来了几个使者，想将梭林从领主大人这儿带走，重新关回地牢去，可被未来那些可能得到的黄金、珠宝迷晕了眼的领主又怎会让他们得逞呢？就像现在那些不知从何冒出来的歌里唱的那样：龙突然一命呜呼，财宝顺流而下晕倒了长湖——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宝贝再从手心被人抢走。 养足了精神，大伤小伤完全复原的众人在梭林的带领下，向领主告辞。 “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来的盛情款待，对此我铭记在心，加入我们能够成功，属于您的那份报酬会由我亲自送到府上。”梭林对领主行了一礼，淡淡的说道。实际上，队里十五个人对领主大人都不大待见，矮人们看不惯他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毕尔博和任博觉得此人太过贪婪和虚伪，巴不得早点离开，省的见着心烦。 “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我还打算再留你们小住一段时间的。”领主大人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悄悄打量着梭林，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不过一会儿他就失望了，因为梭林的头是埋着的——不想再看到他了。 朝旁边的仆人招了招手，领主喊道：“传我的命令下去，为几位大人准备旅行用的食物还有饮用水，另外再派几个人准备一条船，送几位大人到代尔山谷。” 本来任博和毕尔博早在半个月前就买好了旅行干粮，但是没曾想梭林不仅得到了领主大人的支持，还成了他的上宾，那么那些食物自然只能打了水漂——放了半月的东西谁还敢吃？ 梭林也没拒绝他的好意，一番感谢后就收下了那些物资，在仆人们的帮助下将所有东西打包，放上马背。 为了避开长湖城热情过度的人们，众人特意于凌晨时分出发，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再次踏上了征程。 航行了两天后，已经可以隐约看见远方的孤山，如同梭林当初离开时一样，它还是那么狰狞的巍然屹立着，在河谷中投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第三天，长湖城派来送他们的船靠岸后，长湖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往前进了，因为他们打从心眼里害怕那条孤山的龙，在将矮人们的所有物资卸下船后便立即掉头离开了。 也许是近乡情怯的原因，梭林的情绪一直有点低落，一路上他牵着马，低着头，独自一人走在最前方，不发一语。兴许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大伙儿都悄悄地走着，不敢张扬，没有笑声，没有歌声，长湖城那些古老的歌曲在心中激发起的热情早已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知道，艰苦的旅程已近尾声，而这个尾声也可能是一个可怕的终结。 任博忧心忡忡的看着四周，周围全是荒芜的不毛之地，而据梭林说，这里以前曾是水草丰美的富庶之地，可是现在，山上很少有草，往前走了一阵后，连灌木和树木也从视野里消失了。 崎岖的山坡上，只剩下一截截黑乎乎的树桩，告诉来此之人一个恐怖的事实——巨龙盘踞于此。 梭林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站立着，望着前方。 一片静默。 蜿蜒的拉宁河从东方奔腾而来，河岸两边矗立着一片荒凉的废墟。 “这里是……”任博走到梭林身边，问道。 “代尔。”梭林说出了这片废墟的名字，“孤山下那个人类的辉煌之城——代尔。” 这是何其壮观的一座城市啊！ 任博缓步上前，渐渐的，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也找不到任何语言可以用来形容这个曾经的辉煌。 高耸的城墙将城市包围其中，隐约可见高于城墙的塔楼，白色岩石建造而成的房屋整齐划一的排列在城中，还有山坡上那连成一片的哨塔…… 从上往下看去，纯白色的城市布满了整个河谷。 而今，只有数不尽的废墟。 “这就是从前的代尔城。”不知何时，巴林走到了他身边，说道：“山坡上，峡谷里，绿荫如盖，碧草青青，城里时不时传来悦耳的钟声……” 现在，还剩下些什么呢…… 行走在这片城市的废墟之间，一股仿佛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大地之上。 “全都没了，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没了。”巴林梦呓般呢喃着，当初，恶龙毁灭埃雷博与代尔时，他和梭林目睹了一切。“知道吗，当年我们都还是小毛孩，常常偷跑到代尔来玩，这里的人们都很善良，一点也不因为我们不是同族而排斥我们，小孩子们和我们一起玩耍，有时候玩得累了，天色晚了，大人们还会邀请我们一起共进晚餐，然后，趁着夜色把我们送回埃雷博门口。那年，我才7岁，梭林24岁……” “我亲眼看到恶龙从天而降，戏耍着从代尔城冲出来迎战的武士。那些我们熟悉的，友善的人们，一个个倒在逃亡的路上，再也没能站起来，包括那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平时会和我们一起游戏的叫吉瑞安的大叔，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张和蔼的脸庞，不管我们怎么戏耍他，开他玩笑，他从来不跟我们生气，最多只是把我们提起来，狠狠地抽我们的屁股，然后又开怀大笑着将我们放下地，撵到一边。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代尔的城主……就在那一天，他率领着武士们英勇地冲向了恶龙……” 说到这里，巴林的声音哽咽了。 这个平时坚强无比的矮人，原来也有他脆弱的一面。 “一百七十一年了。”这时，一直默然无语的梭林开口了。 “从那天以后，我们在外流浪了整整一百七十一年。祖父死了，父亲也死了，最后，还陪着我的，就只有巴林一人了……今年我一百九十五岁，换成人类的年龄也算垂垂老矣。当我遇到刚多尔夫大师时，犹豫了很久，才向他开口提出了冒险的计划。我很害怕，如果这次没有开口，以后就再没有机会回来了……” 烧焦的废墟，断裂的残壁，还有横垣的钟楼。 成群的乌鸦停留在残垣断壁之上，用它们那猩红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众人，像看死人一样。 梭林站立在倒塌的钟楼旁，伸出手，如同情人般，轻轻拂去墙上的泥土。 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情景，巨龙袭来，噩梦一般翱翔在城市上空，然后猛然扑下，用利爪抓住钟楼顶端，钟楼轰然倒下，扬起冲天的尘埃…… “半年了啊……” “这半年来，我们打碎了重重阻碍，冲破了层层难关。现在，我才真的相信，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埃雷博……” 两行流水，顺着脸颊流下，洒落尘土。 曾经的人们，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