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独孤
南巡的船队在大运河上缓慢移动着，黑暗的夜幕下，看上去就像一只只静卧在水面的怪兽，巨大而又狰狞，排成的长龙一直延伸到了视野之外。 事实上，船队已经离大梁并不遥远了，当任博三人抵达时，夜色正浓，天光暗淡，整个船队除了巡逻与守备的士兵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站立的身影。在传令士卒的带领下，他们策马来到了中央处的一艘龙船前。 好大的船！ 这是任博心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看着这艘从船尾到船首足足有数十丈长的庞然大物，他实在找不出可以形容它的词语，光是高耸的船楼就比他所见过的海盗船多雷斯·马里斯号船体还要大上许多了，站在它面前，任博忽然生出一种再一次面对迦南岛上的龙神兵卡鲁瓦罗亚的感觉，这种感觉的来源不是因为气势或者威力，而只是单纯的体型，仿佛正站在一个巨人身前，无论怎么都够不着对方的脚跟。 由于船队所处位置正是河道中间，是以他们并不能直接登船，传令兵士点起两根火把，向船上打着类似旗语的信号，不一会儿，船上也冒出几点火光，晃动着回话。片刻之后，隐约可见龙船上放下了一条小舢板，朝岸边划来。 “尔等何人，为何想要登船？”舢板上一个小校对他们质问道。 传令兵士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递与小校：“我乃奉陛下之命，前往大梁召见杨硕将军与其侍卫觐见，我身后便是杨将军二人。” “那这位将军呢？”小校透过摇曳的火光看到几人确实身着将军服饰，语气也就恭敬了许多，不过他也注意到除了传令兵士所说的两人外，还多出了一人，为了安全考虑，这些必须询问清楚。 早有准备的上官震远向小校亮出了宇文太师府的令牌，小校一见立时大惊，拱手恭敬道：“原来是太师大人麾下上官将军，刚才不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只是不知大人登船所为何事？” “我有要事求见太师大人，还请代为通传一声。”上官震远答道。 “此刻陛下已然安睡，杨将军还请稍待几个时辰，比下醒后我等自会立即禀报陛下。上官将军的话，太师大人仍在处理公务，我等会立即向太师大人通报。”小校一一解释道。 “那便先送我们登船吧。”上官震远点头表示明白了，向小校吩咐道。 ………… 时光慢慢流逝，自从被众神选中，进出于各个任务世界后，任博已经很少像以前那样关注时间了，没有精确的钟表，计算时间甚至只能依赖粗陋的沙漏之类，除了白天和黑夜之外，一天里的变化对他来说已是没有多大意义了。 安静的坐在案几旁闭目养神，他时不时微睁双眼看看坐在对面的杨硕，这位宇文拓麾下的小将也是右手撑着脑袋直打呵欠。经过前日驿馆一战，两人都累得不轻，虽然化身李公公的邪尸骷髅实力并不如何强大，真想要杀灭它用不了几招，不过任博却没有那么做，而是与其一招一式游走而斗，目的一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战斗方式是否有需要改进之处，二则为了让杨硕尽快熟悉邪尸骷髅的招式法术，毕竟两人以后都定然会遇上西方妖魔，只要独孤宁珂的阴谋还未暴露，她的势力犹在，就可以借助西方魔法不断召唤出更多更强大的妖魔。尽管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能否支持到与独孤郡主正面抗衡的那一天，可他也做不出隔岸观火那种卑劣的行径，适时的给予杨硕等宇文四部将一些帮助，亦能增加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残酷对抗中的存活几率，从而为宇文拓提供更大的帮助。 既然杨广快到大梁城了，那即是说，主角陈靖仇一行人也快抵达了？《天之痕》里，任博原先最喜欢看的就是龙舟上玉儿行刺杨广那段动画，虽然动画很短，但却把拓拔玉儿对杨广的恨意刻画得入骨三分，特别是最后突然出现的宇文太师一剑击伤玉儿的无匹气势，当时初见时仅仅是感觉宇文拓很厉害，非常厉害，现在看来令任博颇为神往，以自己的实力，想要达到宇文拓那般挥洒自如的水平又不知要练上多久了…… 不过，最关键的是，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是保护杨广在大梁期间的安全，也就是说，自己一定会与一意孤行，妄图刺杀皇帝的拓跋玉儿一战，说不定还会一道对上陈靖仇和于小雪、张烈等主角团，对自己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需知布置失却之阵需要集齐上古十神器之五，而其中之一，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件——炼妖壶就在陈靖仇身上。如果现在和他们结下仇怨，难道以后要自己去强抢吗？ 东方的天色在渐渐放亮，黎明前的黑暗正被从地平线下涌出的白光驱散。透过窗户，已经模糊可见岸边的花草树木，极远处，大梁城高大的城墙逐渐出现在视野范围中。 任博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忍着腿上的酸麻站起身，摇了摇似乎已经睡着的杨硕。 “陛下召见我们了吗？”杨硕被任博摇醒过来，轻轻拍了下自己昏沉的脑袋，左右望望，却只看到任博在屋里，而上官震远则在上船后便径直去了宇文拓那里。 “先洗把脸清醒清醒，要不等会儿怎么去见陛下？”任博将盛满水的铜盆端给杨硕，说道。 见外边天已朦胧发亮，杨硕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捧起水就往脸上浇，清水冰凉刺骨，经这凉水一激，整个人立马便清醒无比，再多的睡意也消除一空了。“看天色，陛下应该快要起身了，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来召见我们了。”他晃晃脑袋，伸了伸胳膊，对任博道，“也就是现在了，以前的话，陛下早该在朝上了。” 几年来，隋帝杨广越来越惰于政事，三征高丽失败后，更是放手不管了，整日纵情于声色之间，怡然自乐，十足十一个史书里走出来的昏君，令本以为大隋会在杨广陛下手中兴盛壮大，最终创造出一个超越大汉的盛世的杨硕心中深深失望，只是身为大隋皇室一员，报效家国的初衷却从未忘记。 看到他那略微失落的神情，任博没去打扰他，也没去安慰他，难不成让自己告诉他：这大隋就快灭亡了，隋帝两年后必死无疑？ “也不知上官将军和太师大人商量的怎么样了。”杨硕瞟了一眼任博，上官震远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关于任博这个突然冒出来，来历不明、目的可疑的人物应该怎么处置，这些原本不用麻烦宇文拓的，但听完任博的言论后，他又觉得有必要去向太师大人请示一下。 任博也很清楚，自己的生死全在宇文拓一念之间，全在于他想不相信从一个普通人口中说出的“神州天劫”之言。 压下心头淡淡的不安，任博并未接下杨硕的话题，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相对无言，直到东方的云层下透出一丝明亮的阳光，照射进屋里，投到他们身上。而这时，等候已久的召见终于到来了。 紧随传令太监的脚步，他们来到了传楼里一间一间硕大的房间中。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大殿，里边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简直与从前见过的皇宫大殿没什么两样了，实在难以想象古人的智慧与掌握的技术，居然能在区区一艘船有限的空间里建成这么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殿堂。 “陛下驾到——”令任博很是不舒服的太监阴柔之声猛然想起，特意拉长的声音在大殿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不止。 杨硕稍稍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跪下行礼。虽然有些不习惯这种礼仪，但任博也只得随他一道单膝下跪。 等了片刻，由两个宫女开路，隋皇杨广才姗姗来迟。 “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任博学着杨硕的口吻高呼万岁，心里却怎么都觉得非常滑稽，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戏剧表演。 “两位爱卿平身。”一个似乎很具威严的男声自前方传来，不过怎么听都像没睡醒的样子，看来杨广真的已经懈怠了。任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杨硕，发现他的脸色已有点不自然起来，显得略微有些阴沉。 顺着杨广的话站起身，任博开始第一次正式打量起这个曾经雄材大略的皇帝来——满脸一副红润样子，中间夹杂点苍白之色，怎么看都不正常，身体早已发福，腆着一个肥硕的肚子坐在龙椅之上，即使穿上龙袍也不能给人一丁点皇帝的感觉。 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将中国引领进古代最辉煌时期的隋炀帝杨广，那个目光高远，创建了一代不朽伟业的圣君……一想到自己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就是要保护这么一个已经一脚踏入棺材的人，任博心中就不自禁的涌起一股深深的失望。 “朕闻你二人在大梁斩除妖魔，并解救了许多孩童，对你二位颇感好奇，想看下究竟是何人可以识破妖魔伪装，加以斩除，所以特将你们召来。”杨广说道，微微偏过头打了个瞌睡。 “些许小事不敢惊动陛下。”杨硕恭敬地回道。 摆摆手，杨广道：“非也，若在他地也许还是小事，但此事在朕看来却是大事一件。只因由你二人所斩之妖魔乃是小独孤府中管事，这边是一桩天大之事！” 小独孤？听称呼，看来杨广真的非常宠爱这个小外甥女啊。 “李公公进入小独孤府上已有多年，但朕却从没发现他竟是由妖魔所化！现在想来还真是令朕心惊胆战，比之当年朕四方征战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杨广微微露出一丝后怕之色，道：“也幸好多年来那妖魔并未做出任何对小独孤不利之事，否则的话，朕实是追悔莫及了。所以，真要感谢两位爱卿能及时将妖魔除灭，使小独孤身边不再有所隐患，也使朕得以心安。” 杨广说罢，轻轻挥挥手，两个宫女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依朕之意，这些许钱帛并不能表达朕对两位的谢意，所以，朕特此准许你二人各提一个请求，但凡不超出朕能力范畴的皆可予以考虑。”杨广呵呵笑道，脸上的赘rou亦随之上下起伏。 “为陛下分忧本事我等臣子应尽之责，何况斩妖除魔保天下太平之事？”杨硕恭敬的回答道：“是以臣等二人不敢奢求陛下厚赏，恳请陛下收回请求之言。” 见杨硕如此，杨广顿时起了好奇之心，仔细打量了一下台阶下的二人，只见方才答话之人一身戎装，估计就是小独孤所说的皇室宗亲杨硕了，至于另一人，穿着颇为古怪，披发长袍，与中原人士大相径庭，应该便是杨硕的侍卫任博了。 “杨硕将军，真听闻小独孤说起你乃是皇家中人，不知可否？”杨广问道。 “回陛下，臣父亲是皇家远亲。”杨硕答道。 “嗯……那不知你可愿留在朕身边，担任朕之亲卫将军？”杨广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询问道。 杨硕愣了一下，虽然事先不是没猜想皇帝会有这一说，可真正听到时，心中仍是不免有点小小的兴奋。不过，比起这个亲卫将军之职，他还是更愿意长随太师身边，征战四方，保家卫国，血洒疆场才是男儿本色。 “请恕微臣不能从命……”杨硕忐忑的拒绝道，生怕为此触怒陛下。 “唉……也罢，你既是宇文爱卿麾下部将，在他那里也一样能发挥作用，为国效力。”杨广微感失望，见杨硕不愿，便将此事作罢了。不得不说，尽管现今杨广已是远不如前，但胸襟还是较常人宽广的。随后，他又看向任博，问道：“你可是叫任博吗？” “回陛下，微臣正是。”任博微微低下头，就在杨广问他姓名之时，他感觉到龙椅旁的帘幕后，似乎有一道很隐秘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听闻此次事件中，就是由你发现妖魔所在的。”杨广稍稍探首，望着他道，在他所见，这个人年纪应该不大，至多与杨硕差不多，但行事却出人意表，能够循着蛛丝马迹找出妖魔的踪迹，并将其斩杀，比起自己年轻时也不遑多让。想想自己在他这般岁数时，已经随父皇率军南征北战，当年的日子确实令人尤为怀念。 “臣只是侥幸而已。”任博谦虚道，他还不想让独孤宁珂注意到自己。 “好一个‘侥幸’！”听到他的答话，杨广蓦然鼓掌大声道，“如果不是这个‘侥幸’，恐怕小独孤此时仍与一凶恶的妖魔朝夕相处，随时都有性命之危！你可否为朕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妖魔踪迹的？” 任博便将自己使用魔法感知出李公公并非人类之事一一道来，至于杨广能不能听懂就是另一码事了。 果然，杨广听完后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再问，而帘幕后的那道目光却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一会儿后又恢复了原貌，一如先前的平和。 不过也是因此，任博基本可以猜出帘幕后那人的身份了。 即便不是独孤宁珂，也必是郡主府上的亲随，奉命来监视自己二人的。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杨广感叹道，可惜自己已是懈怠日久，恐是无力再上战马，征战四方了，“任博，你有何愿望，可与朕说来。” “回陛下，臣最大的愿望只为有朝一日回返中原，现在愿望已然实现，臣已无憾了。”任博编造了一个理由，相信杨广不会为难自己。 “是吗？”杨广略作考虑，道：“既然如此，那朕也不能显得小气了。因你初入军旅，并无战功，朕便特封你尉官之职，还望你今后为国为朕效力，多立战功。另外，杨硕，朕也赐你金牌一道，以后你可持金牌面见朕，朕当答应你一个请求，亦包括免死。” “谢陛下厚赐！”任博和杨硕两人叩谢道。真要说来，杨广此举确属厚赏。 “好了，两位爱卿且先回吧。”杨广又打了个哈欠，缓缓站起身，径自往边门走去。 两人起身望向杨广离开的方向，一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杨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帘幕之后，剩下的宫女掀开帘幕紧随其后。 帘幕掀起的一刹那，一个人影出现在幕后。 一袭粉色宫装，手中的团扇轻摇，微风将额角垂下的秀发吹起，丝带飘舞，发髻上那朵牡丹更显娇艳欲滴。 非是花美，唯衬人娇。 蓦然回首，展颜轻笑。 就如惊艳的出现一般，那远去的背影，亦如天宫的仙子，飘飘欲飞。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任博久久不能移开视线。[[[CP|W:300|H:535|A:C|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15/14/1709046634409824883125661693875.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