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利人市
我所行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步向一个终点。 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 虽然探报说独孤宁珂并没有跟随陈靖仇他们一同外出，而是一大早就去了宫城，至今尚未归返，但任博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一种非常……刺激的感觉，在体内蠢蠢欲动，一想起陈靖仇看到自己这个本应乖乖呆在炼妖壶里陪小壶中仙喝茶聊天的家伙突然再次在面前冒出来，而且还是在离“宇文太师的死对头”独孤郡主府邸不远的地方，那种震惊和讶异绝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形容的。现在的任博，最期待的就是看见陈靖仇脸上露出自己意料中的表情。 只是，令他不得不担心的是，在最后时，那没有透露姓名来历的一男一女，他们交给任博那把微缩的轩辕剑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是善意，抑或……恶意？ 尽量不去思索那些莫名其妙的疑虑，亦步亦趋间，任博抬起头时，发现眼前正立着一块两人多高的牌坊，坊上牌匾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利人市，大气而又威严。 因为当初建城时的特别规划，大兴城中所有的商贩都被集中在西市和东市，也就是现在所称的利人市和都会市，所以，这两地也是大兴城最为繁华的场所，酒楼、茶坊、杂货铺、衣帽店、膳食铺等，能在这两地寻见，清晨随大兴城门开启而开市，亦随同城门关闭而闭市，有专人负责监管。尽管监察制度极其严格，可仍然掩不住东西两市的商贸繁荣，它们就像一个真实的模型，将整个大隋微缩于这一片数里方圆的区域，不论大隋是否已经式微，是否已经日薄西山，在她真正灭亡之前，大兴城永远是她最中心的枢纽，利人、都会两市便是她赖以展现自己辉煌的经济心脏。 感受着那最最直观的富丽繁华，大隋曾经的强盛之势几乎如同一阵不可避让的旋风般扑面而来，这样的感觉不止是市集中往来涌动的人潮，更来源于间夹在人群里的各色人物，目光流动中，任博的眼睛也是不由一亮。 西域人、波斯人，甚至还有身着羊皮裘袄的北方胡人，那些金发碧眼、褐发蓝瞳的外国人随着人群一道摩肩擦踵，来回往返，倒是成了利人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颇有一种万国来朝的感觉。与之相应的，还有各种来自异地他乡的小物件，摆在路边摊上售卖，小贩的吆喝声，以及讨价还价声，任博不由放缓了行走的步伐，不知不觉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从前的日子，看到老太太们菜市里为了一把青菜能便宜一两毛而和菜农争个大半天…… 任博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心愿有多渺茫，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了吧。而眼前，则必须尽全力解决独孤宁珂的阴谋，完成《天之痕》的任务，然后再接着进行下一个世界，下一个任务，如此往复循环。 捋了捋垂在额前的头发，任博往北边看了一眼，现在，他不仅要引开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还要加倍防范独孤宁珂的警戒，总觉得比之布设万灵血阵的任务更要难上一筹，尤其是，每当一想到独孤宁珂那千变万化的性格，还有她三番五次借口来探望满月的事情，给人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对自己进行试探，令他发自内心的感到一种异样的危险。 “咦？任将军在看什么呢？”一个略带俏皮的声音把他猛的惊醒过来——碰到熟人了？将目光从北边收回来，转头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对着他微微一笑，却险些把他吓了一大跳。 独孤宁珂一袭粉色宫装，双手背在身后，正颇是好奇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任博给她一个解释。 任博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按照探报，独孤宁珂不是去了宫城吗？为什么她会在利人市呢！最要命的，还是自己居然和他碰到一块了！ “任将军有什么不便向本宫说的吗？”似是不大满意的轻叹一声，独孤宁珂略略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微微蹙眉的表情，让人看了后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不忍拒绝之情，当然，作为一个不再普通的普通人，任博也在其列。 “回郡主娘娘，末将并没看什么……”任博咽下一口唾沫，对她一抱拳，恭敬道。 “唉……那还是不愿告诉本宫呢……”独孤宁珂摇了一下手中的织绣团扇，任博一刹间注意到，扇面上绣着的宫装美人，不正是独孤宁珂自己吗？好不容易把精神从她时而笑靥时而哀伤的绝美容颜中抽回来，任博一边感慨她的魅力之大绝非常人可以抵御，一边连忙回话道：“不是末将不愿告诉郡主，而是真没有什么好看的。” 见任博一副慌张的样子，独孤宁珂忍不住掩面一笑，说道：“本宫只是对将军开个玩笑而已，将军何必当真呢？”然后，轻移莲步，走到任博右侧面，略微歪着脑袋，说道：“不过，本宫倒有点好奇，任将军怎么会有兴致来利人市转转呢？而且还没带着满月一道。”听她的语气，似乎对任博把满月独自一人丢在家里，自己出来闲逛很有些不满。 “今天满月正和太师大人一起玩，所以才没和我一起。”任博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在独孤宁珂面前，他的一切行事不能不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没想到太师大人今天还真是闲暇，都有空闲陪满月玩耍。”独孤宁珂的小嘴微微嘟起，一时间浑身的气质便从娇媚转为可爱，转变之快令任博叹为观止，在那瞬间几乎都认为自己快要彻底陷进去了，“早知道如此，那本宫还不如亲自上门去带满月出来玩。你说呢，任将军？” “也许现在太师大人已经带着满月出城去郊游了吧？”任博只觉得额角都开始渗出汗水，但又不得不斟酌着语句回答道。 听闻满月可能不在府中，独孤宁珂一阵惋惜，轻摇臻首，说道：“唉，自从那天离开后，本宫就一直在思念满月，总想着什么时候能陪小满月好好玩几天，好不容易今天有空闲，结果满月又不在，扫兴……”话锋一转，对着任博展颜一笑：“既然这样，那任将军介不介意陪本宫逛逛这利人市呢？” “这……”任博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怎么，难道将军不屑于陪我这等小女子吗？”独孤宁珂进逼了一步，一张俏脸都快凑到任博眼前了。如此近距离的嗅着散发出淡淡花香的少女气息，任博只感到自己的脑子有点开始发热了，耳根烫得厉害，连连摆手道：“不是郡主说的那样，而是末将确实还有事要办……” “来利人市会有什么事办呢？莫非是太师大人吩咐你来买东西？”独孤宁珂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任博仔细思考托辞的时间。 好一个犀利的女子！ 任博已经彻底无语了，吞吞吐吐的说道：“郡主想要逛街的话，不是还有单小小姑娘和尉迟姑娘陪伴吗？” “可惜嫣红有点不舒服，在家休息，而小小也有事出去了，所以，只有本宫孤零零一人到处漫无目的的闲逛。正巧，本宫也有些东西要买，那就勉为其难给将军带下路吧。怎么，难道将军还要狠心拒绝我这个小小的邀请吗？”独孤宁珂眨巴着眼睛看着任博，她的神情好像根本不容任博有任何的推拒。 “那么……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任博暗暗咬咬牙，一口答应下来。本来和宇文拓约定，由自己引开陈靖仇，为他制造机会秘密接近于小雪，可是，没料到中途竟遇到了独孤宁珂。这一番巧合，令他不由怀疑独孤宁珂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从宫城紧急返回，来牵制住自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的心思就真的太可怕了。 略略落后独孤宁珂半步，虽然眼睛看着前边的少女，但任博却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任将军果然还是不大愿意和我一个小女子在一起呢……”独孤宁珂突然停下了脚步，带着一丝落寞的神情，淡淡的说道。 自思绪中猛的惊醒，任博才注意到，面前这个一向捉摸不定的绝美少女此刻却是露出了淡淡的哀伤，哀伤得让人心碎。 缓缓叹了一口气，任博对她拱手微笑道：“今天的话，末将就陪郡主娘娘玩到她再也不想玩吧。” “那么，一言为定哦！”大大出乎任博的意料，独孤宁珂在转瞬之间一改先前哀愁的表情，又变回了最开先那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形象，伸出一根细长的玉指，摇晃的指着任博的面孔，笑得就好像得到了心爱物件的小女孩。 “其实啊，本宫也有很久没好好来利人市转过了……因为最近来一直很忙，忙得都找不到任何空闲了。”这一次，任博与她并肩走在一块儿，细细聆听着她的叙说，心中的烦乱也不禁渐渐平静下来。从很久以前，任博来到众神之庭前，独孤宁珂就是他最喜欢的游戏角色之一，这个变幻莫测的魔女，不论何时都能给众人带来全然不同的感受，直到游戏的最后，宇文拓带着她的灵魂远赴西方，在经过百年的洗涤后，终于回归一片澄净，洁白得就如同一页纸。 而现在，她不是妮可，还是那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间的大隋郡主——独孤宁珂，任博必杀的对象。 但是，此时此刻，任博升起了一种非同以往的心情，尽管不想承认，可也无法否认——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和独孤宁珂拉上任何关系，如果没和她产生接触，就不用面对魔界降临的灾难，就不用想方设法，反过来蒙骗她，甚至，就不用在最后，与她对峙。 独孤宁珂似乎很开心似的，在集市上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拿起一把玉梳，一会儿又拿起一条发带，每次都要让任博看一下，帮忙参考参考，可最后却一样都没有买，好像只是单纯的喜欢逛街，而非从中买到了什么。 “来帮我看看这个！”她半蹲在一个小摊前，对任博笑着招了招手。 “喏，这个。”待任博走近了，独孤宁珂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瓷偶托在手心，拿到他面前。这个瓷偶和上次陪满月在会稽玩时买的那一个颇为形似，都是一个小女孩的形象，双掌合十，一张白皙的小脸枕在手上，似乎正安静的熟睡着。比起满月自己烧制的那一个，做工精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任博对这个瓷娃娃并没有太大的喜好，也许，在他眼里，最美的娃娃，只有满月亲手为他制作的那一个吧。 虽然，那个瓷娃娃，基本看不出是个什么样貌…… “这个娃娃做工很好，形象也真的很可爱。”任博还是实事求是的回答道。 “嗯，确实呢，这个娃娃非常可爱，让我一见之下就心生喜爱，就像，就像……”独孤宁珂手托下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嗯——就像看到小满月似的！任将军，难道你不觉得这个瓷娃娃很像小满月那个娃娃吗？” “没想到郡主现在还记得那天看到的娃娃。”任博有些惊讶于独孤宁珂的过目不忘，就如今的形势而言，满月的娃娃只是很小的一件事罢了，小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但独孤宁珂反而记住了，而且记得牢牢的。 “任将军不是想要耍赖吧？”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本宫现在还记得呢，那天将军可是对本宫说过，小满月以后也要做一个娃娃送给本宫，将军莫不是忘——记——了吧？”她把“忘记”两个字咬得重重的，以向任博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阵苦笑，任博摇手道：“怎么会忘记呢？我可是一直记得清清楚楚的，再说，就算我不记得了，小满月也不会忘了吧？” “那就好。”独孤宁珂听完任博的答复，似是觉得满意了，将手中的瓷娃娃重新放回原处，轻轻拂了拂裙摆的灰尘，微微摇起团扇，“本宫可是一直等着那天呢，如果任将军就此忘了的话，那本功课就要亲自上门了哦。”说罢，连她自己都无力维持那副严肃的面孔，扑哧一声掩嘴而笑。 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 终于抑制住了满面的笑意，独孤宁珂慢慢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啊，本宫早就看出来了，任将军是真有要事在身，所以，本宫就不便再耽搁将军宝贵的时间了，本宫也累了，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小女子独孤宁珂在此谢谢将军陪伴了。”说着，她对任博恭敬的行了一个侍女礼。 任博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是临近当头，现今的话，什么都晚了吧，莫说去引开陈靖仇等人，估计他们都已经回郡主府去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任博不由扶了扶额头。 “嗯？看来任将军真的对本宫的行为很不满意啊。”已经走出去几步的独孤宁珂忽然又去而复返，见任博一副解脱的神情，不禁调侃道。 “呃？郡主您怎么回来了？末将绝没有那个意思，能陪郡主玩耍那是末将的荣幸。”任博吓了一跳。 “呵呵……和将军开个玩而已。”独孤宁珂呵呵轻笑道，然后微微向任博侧过身，葱指竖起，摇摇道：“但是，本宫有一点绝对没开玩笑哦——不管何时，本宫都等着满月送给我的瓷娃娃哦。” ………… 满月，一定要乖乖的在家哦，等爸爸把事情……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爸爸一定带满月去玩，那时候啊，满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满月一定会乖乖的等爸爸回来。可满月不要爸爸买东西，满月有这个就够了，真的很高兴呢。 傻孩子，只要你高兴，爸爸就高兴。 嗯，那，爸爸，可不可以答应满月一件事呢？以后别和宁珂jiejie吵架，行吗？ 嗯……爸爸答应满月，不管满月有什么事，爸爸都会答应满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