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璧人世无双

    人皇的队伍中有不少拓跋什翼犍熟悉的面孔。须发雪白，饱经沧桑的脸上深深的皱纹象刀刻一般，那是慕容垂；面白如玉，明珠玉润，眉若远山，目似秋波，双瞳中涌动无边忧郁的美男子必定是人皇最宠爱的幸臣慕容冲；相貌奇丑，白眉低垂，黑色僧衣裹身的是名动天下的高僧释道安，而在他身侧最靠近人皇法驾的大男孩一定是太子苻宏。

    骑着骏马走在前列，四名身披紫袍的御林将军随从左右的人，赫然是人皇、大秦天王苻坚。快及不惑之年的苻坚四方大脸，络腮胡梳理得整整齐齐，眼圈发黑，眼睛很深，略显凹陷，浓眉下的瞳仁中隐隐泛着紫光，嘴角微微上翘，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头戴通天冠，绣着日月星辰围绕奔牛图案的绛纱袍难以掩盖突出的腹部。

    从长安到晋阳，人皇苻坚一路坐在御车之上，临到最后几日的路程坚持换骑心爱的宝马紫龙驹，他可不想让拓跋什翼犍误会自己日益发福的身体不再适合驰骋征战。

    苻坚跳下马来，快步走到拓跋什翼犍面前猛然来了个熊抱。“义父，见到你真好，尤其见到这些根长长的辫子。”人皇上下打量着他，“一点都没变。义父大人，您比我想像得要年轻。”

    拓跋什翼犍不能说这话。十九年前，他亲自送在代国做质子的苻坚回长安，帮助义子登上秦王宝座。九年前，不顾妻子慕容氏的反对，出兵助秦国伐燕，与苻坚并肩作战，亲眼目睹苻坚登上人皇的真龙宝座。那时苻坚年青气盛，英俊潇洒，细腰乍背，怀春少女梦中的白马王子。身披犀牛战甲，头戴双角牛头金盔，手中一柄九环金背砍山刀，斩落多少英雄好汉。

    如今豪气仍在，腰围增了三倍，却闻不到钢甲与鲜血的味道。拓跋什翼犍不能说心里话。虽然他贵为一国之君，且曾经做过苻坚的义父，可苻坚已是秦、代、凉三大王国共认的人皇，中土的王者。什翼犍轻声道：“代国听从陛下的调遣。”

    众人纷纷下马，苻坚的两位夫人张夫人和慕容贵人各自带着她们的孩子下了御车。张夫人衣着朴素，优雅娴静如一泓秋水，她是凉王张天锡的女儿，张大怀的jiejie。慕容贵人长得更迷人，凹凸有致，面带微笑。她是前人皇、燕帝慕容俊的女儿，幽帝慕容暐的meimei，燕国的清河公主。

    拓跋什翼犍清楚记得七年前那个夜晚，秦国黑色的奔牛与代国金色的猛虎旗帜齐飞，两国军队涌入漳水环抱的燕都邺城。两人并肩站在燕帝慕容暐的翼龙殿堂。他们的身后是密麻麻的甲兵，刀矛在月光下闪着寒星。殿内烛火通明，硕大的青铜鼎中炭火熊熊，映照着黄金与玄冰打造的真龙宝座。

    空旷的殿堂只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十四岁的清河公主，天生丽质。这种美丽不是人世间的美，超凡脱俗，如同传说中的仙子。公主明亮的双眸透出一丝疲惫与悲凉，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大燕皇帝已经回归龙城，陛下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拓跋什翼犍与苻坚惊叹于女孩无可挑剔的美。她绝对是慕容家族最美的女人。

    她是最美丽的女人，却不是最美丽的人。

    两人随即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帷后走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洁白的肌肤晶莹无瑕。一瞬间，清河公主失去耀眼的光彩。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没有人会怀疑世间有倾国倾城的美女，人们想不到的是世间也有倾国倾城的美男子。

    男人，尤其伟大的男人，放纵自己爱上不适当的女人，乃是致命一击。那么，爱上不适当的男人呢？更是致命一击。

    夜色更加凄迷，拓跋什翼犍看见身边义子紫色的眼睛忽然涌动出如潮的****。

    慕容冲，人间尤物。

    苻坚眯眼注视慕容冲良久，忽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慢慢走过去，解下锦袍，轻轻覆在慕容冲身上，轻声道：“穿得太少，今晚的夜很凉。”

    慕容冲冷冷道：“你是谁？”

    苻坚大笑，睥睨斜视，一字一顿道：“秦王苻坚。”

    慕容冲一时间怔住，问了一句蠢话，一句只有他这个年龄的人才会问的蠢话：“你已经拥有关中，为什么还要进攻我们的王国？”

    苻坚笑了，语气中透出讥讽：“慕容家族的老家在辽东，你们为什么到中土来？”

    慕容冲倔强地咬咬下唇，声音颤抖：“不是我们愿意来，是石氏家族请我们来！秦国永远是个虎狼之国，你也有颗虎狼的心。”

    激怒一个人并不难，只要找准这个人的弱点，看破他的隐私。

    苻坚没有生气，神态倨傲，大声道：“不错，朕有一颗虎狼心，朕要的不仅仅是燕国，还有西北的凉国，江南的晋国。朕要的是天下一统，朕要的是全天下的人安居乐业。”

    拓跋什翼犍永远记得义子的那句话，他曾经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帮他出兵攻灭燕国，会不会作茧自缚。可那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燕帝慕容暐懦弱无能，事事听从太后可足浑氏。

    慕容暐喜欢拓跋什翼犍的女儿拓跋女英，拓跋女英却与苻坚订婚约在先，拓跋什翼犍上表推辞。可足浑氏大怒，心道儿子乃人皇，人皇喜欢个女人岂能让他人得到。遂将拓跋女英招进宫来，强纳为贵妃。皇叔慕容垂反对，进谏说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两个王国。

    当时，天下公认秦国名将苻雄、代国王弟拓跋孤及燕国皇叔慕容垂为世之三杰，三人往来甚密。慕容垂战败过号称不败的晋朝大司马桓温，苻雄则与桓温打成平手，而拓跋孤不求名利，让王位给弟弟拓跋什翼犍，受天下人称赞。

    可足浑氏认为慕容垂胁迫到儿子慕容暐的人皇之位，而二人又是慕容垂的帮手。于是假借人皇之命，召两人入燕都，下药毒死。拓跋女英生性刚烈，自刎而死，慕容垂带子弟出逃秦国。苻坚登上王位宣布不再臣服人皇，联合代国，起兵伐燕。拓跋什翼犍替兄和女儿报仇，不顾妻子慕容氏的反对，毅然起兵。潞川大败燕国数十万铁骑，攻入邺都。助义子登上人皇之位，做上真龙宝座。

    此役之后，关中的风吹到塞上，送来隐隐歌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雌凤指清河公主，苻坚纳清河公主为贵人；雄指慕容冲，据说慕容冲成了苻坚的情夫。

    拓跋什翼犍的目光扫过慕容贵人与慕容冲。慕容冲神色清冷，诱人的唇角倔强地向上抿起，似乎四周任何事情都难引起他的注意。慕容贵人倒是很热情的拉住贺兰女子的手问长问短。直到苻坚提出到金陵去瞧瞧，慕容贵人的脸色变了，淡淡说，“大清早起来，赶了这么远的路，大家疲倦不堪，稍事休息一下再去也不妨事，看个死人何必这么急。”苻坚紫色的眼睛瞪着她，面沉似水，好在张夫人打了圆场，“陛下日思夜想，如今可算来了，怎么好不去。”慕容贵人正欲再说什么，慕容冲那白玉般漂亮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便再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