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如果死亡也可以用来换钱，那么被人乱刀砍死，就可以作为一种为爱牺牲的方式。 作为一个家人早已全部死光，还要随时准备着被仇家找上门来的剑客，本来雷振子是不会去买保险的，但是作为恺宾食记酒肆的忠实顾客，友爱街马球会的主力前锋，风十二娘和孟莔莔的忠实护花使者，一个把蓝田当作自己第二故乡的人，他觉得自己虽然不能与她们厮守终生，但还是可以用自己的死，为她们带来一些价值。于是，他给自己买了十份意外身故保险，两位姑娘每人受益五份。后来他回家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要更爱十二娘那么一点点，又决定把受益分配比例改成风六孟四。 “哪来那么多破事……一本契约很贵的好吧！”德意志柜坊和平街店的这位柜员服务态度很差。 “嚣张个鸟！老子吃过小郭主事亲自做的刀削面！”雷振子很不忿。 “我家旺财还吃过小郭主事亲自拉出来的屎！”三三一九号柜员把契约变更申请单从铁栏杆后面丢出来，“填好！小心点，填错了要花一文再买一张！” “干！小瞧老子没有钱是吧！”雷振子把厚厚的一叠德票拍在柜台上，只不过，面额基本都是百文的。 “哼，牛逼啥呀牛逼，你牛逼去贵宾区啊，后面排队的人还多着呢～～请七七四号客人到九号窗口～” “老子要投诉你丫挺的！三三一九是吧，你丫挺的走着瞧！……借过，借过……”雷振子高举着那张变更单从大堂里曲里拐弯的队伍里好不容易挤了出来，一摸自己的口袋，钱没了。 “死小偷，连老子都敢偷，老子干你们全家的大爷～”雷振子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很快，他就被保安丢出了大门。 …… 虽然郭若沫对自己身上这套名叫“燕尾服”的服装有很大的意见，但小侯爷说他穿了这个以后，非常的有气势，绝对可以征服任意一位姑娘的心，于是现在，他就出现在了恺宾食记，当起了万红丛中一点绿。但是，今天的恺宾食记，气氛可跟寻常不大一样。 “雷兄？你怎么了？”身穿拖着两片后襟的黑色上衣的，脖子上系着一个黑丝带领结的，志愿劳动的，恺宾食记唯一的，男性知客郭若沫，看着从厨房中一路狂奔夺门而出，然后伏在门外角落里默默抽搐的雷振子，感到非常的不解。 “我为什么总是会变成好人……我不要做好人……我才不是好人……你们全家都是好人……”从恺宾食记出来后，伤心的雷振子已经不再留恋蓝田，他花了毕生的积蓄买来的十张铁券，却只换回来两张竹片，那两张竹片上写着一模一样的话语：“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现在，他将两张竹片牢牢地握在手里，腰里插着十张铁券，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在此之前，他决定再回头看一眼这个自己曾经最留恋的地方，但他只能看一眼，因为他身上已经没有一文钱。 “雷兄你在说什么？”郭若沫看着蹲在地上的雷振子，感到很困惑。 “若沫兄，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雷振子抬起通红的双眼。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没有尊严，但他，身上真的是没有钱。因为掏不起买新契约的十文钱，他被德意志柜坊丢上了大街，因为掏不起买书的十文钱，他没有买到本期的《五陵少年》，现在，他只能默默蹲在恺宾食记门口，孤独地划着圈圈。 “借多少？”身为一名敬业的马术教练，朔方军第一情圣郭若沫纵横情场多年，还从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自己的情敌居然会跟他借钱花。尽管是基于男人之间的友谊，尽管之前见过很多面，但就是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相互敌视的人啊……发现对方是雷振子，已经很让郭若沫意外，对方还跟自己借钱，这就是相当的意外了。在这种剧烈的意外之下，郭若沫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对白，他马上就感到了剧烈的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五……十文。”雷振子咬了咬牙，把竹片揣进胸前的口袋，伸出右手。 “五文？还是十文？”郭若沫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你老母，是五十文！”雷振子认为郭若沫在侮辱他的人格。 “娘的，穷成这样还这么嚣张……”郭若沫对雷振子的态度感到非常的无语。 “要借就借，老子又不是还不起……”雷振子认为郭若沫在鄙视他做人的实力。 …… “人的智慧果然只有和无耻结合起来，才能变成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力量啊……雷老虎，你躲了那么多个初一，但你已经看不到下一个十五了！”正当郭若沫要从口袋里往外掏钱的时候，突然从和平街的对面传来了一个嗡嗡作响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说话的人脑袋上套着一个风箱。 “吴贵侠，你还是来了。这次貌似要比上次快了一点？”雷振子慢慢站起身来，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若沫兄，你还是进去吧，我不用跟你借钱了。” “鸡毛！某家虽然方向感差了一点，但也知道只要从魏博坐上船就能到蓝田。”只见一个瘦高汉子一把抹下自己的斗篷，露出一张带着恐怖创痕的脸。这条伤疤从他的额头上平平通过，恰好与眉毛平行。“谁知道这一坐船，便到了新罗，还是你主子家的烟土船，把我捎了回来。” “哼哼，八年前在薛嵩的大帐，你受的教训还不够么？从潞州到魏州一共四百里路，你去的时候花了九个月，回去花了五年，还真是神速啊！”雷振子冷笑。 “不知这位英雄是魏博何人？”郭若沫有些好奇，如此不辨方向的人实在是世间罕有。 “哼，你小小一条郭家走狗，也配问某家是何人？”吴贵侠亮出一把短刃，对着郭若沫大喝道。“不想仆街便快滚！” “若沫兄，他是魏博第一刺客，专为田家效力。八年前我和红线曾与他在潞州交手。他额上那道伤疤，便是当日为我所留，只可惜没有当场要了他的命。薛使君在此事中负伤，半年后便故去了。”雷振子将郭若沫掩在身后，沉声说到。“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其实，我是一个卧底。当年是老令公救了我的命，我早已是郭家的人。我在家里的名字，叫郭福成。” “福成，原来你一直没死……我说为什么总觉得你的气息是如此熟悉……”郭若沫宛如五雷轰顶，一时间竟是呆立在那里。 而雷振子，已经动了。 “老乌龟，今日便彻底了断你这祸根！” “雷老虎，纳命来！我要用你的狗头，祭某家承嗣主公！” 只见吴贵侠欺身上前便与雷振子缠斗在一起。雷振子拔出腰间的保险铁券，数息之间便叮叮当挡下三刀，人已是立在长街中央。一时间只见铁屑纷飞，那雷振子双手中的两片保险铁券，竟是被短刃削得渐见寒光，化作两枚短匕。只奈两人功夫相近，拼斗起来，短瞬间竟是难分高下。 这半晌的喝骂声，早已惊动了四周的店家顾客，看热闹的围了一圈，便连恺宾食记中的知客食客，也都趴在大堂门窗前来看街上动静。此时见真的动了家伙，人群便作鸟兽散了，当真是来的快也去得快，眨眼间原本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已是散得干干净净，只剩几个不怕死的，还缩在行道树后探出头来看。便连吹着哨子奔来的城管队员，也只敢远远站在百步开外，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 郭若沫见情势不对，连忙从燕尾服后掏出一支小弩，又从长筒皮靴中摸出一支鸣镝填好，抬手望天便射。凄厉的啸叫声划过蓝田的黑色天空，划过诸人的耳膜，呼唤着一场惨烈的杀局…… 【注1】鸣镝，鸣为响声,镝为箭头,鸣镝就是响箭,它射出时箭头能发出响声。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具有攻击和报警的用途。 【注2】薛嵩于大历八年（773）昭义节度使任上死于其治所潞州（今山西长治），随后治所在魏州（今河北大名）的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叛唐，袭夺昭义镇所辖相州（今河南安阳）、卫州(今河南汲县)，一年后复降。“红线盗盒”的故事，便以此为背景。 【注3】本章客串：吴贵侠，同济stock恶趣味小组网友乌龟侠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