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里之外
李怀光上吊自杀的时候,中都已经不设防了。 整队整队的朔方兵打着写着“太平”的灯笼和旗帜,走出城外,将武器铠甲丢在空地当中,然后走向矿工登记处——他们将直接坐上大唐邮政的“和谐号”全国快线马车,前往胜州。郭德罡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把这些兵收到自己名下,只不过擅收亡卒是藩镇大忌……除非你是去年之前的河北藩镇。这样做无疑于背叛朝廷,而作为西北前线的藩镇,这样干的后果可想而知。所以,他想了一个变通的办法,请朝廷准许把裁撤的募兵招为矿工。这样,起码不会有私自扩军的嫌疑,而河中的最高统帅浑瑊在收了每个矿工十贯的劳务中介费,并且笑纳了胜州煤矿两成的干股之后,也放弃了将这些士兵接收的想法。 作为安史之乱后最大的地方军事集团,旧朔方军体系在李怀光死后,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郭晞和郭德罡治下的新朔方镇,已经完全和任何一个唐的传统藩镇体制都完全不同——如你所知,在中唐这种生产力条件下,实现军队供养的全面集中调配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而军队的后勤负担只能通过因地制宜就地筹措的办法来实现。况且,由于西北边防形势非常严峻,唐中央政府还要每年抽调数以十万记的士兵参与“防秋”,以守备吐蕃人在秋粮收割时节的内进sao扰。 这种沉重的军事负担,使得此时朝廷的财政非常紧张。并且,贞元元年,有一个大旱的夏天。当郭德罡沿着渭水,和马燧一起返回长安向德宗皇帝报捷的时候,渭水已经窄的只剩下几丈宽。浐水灞水都干的见底了。由于水位急降,蓝田和醴泉的工业生产也不得不缓了下来,因为最主要依靠的水力动力,来源已经成了问题。整个唐中央政府的经费,此时只能维持一百天。所以当李怀光败死之后,我们穷的叮当响的德宗皇帝别提有多高兴了……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啊。 就在郭德罡在河中忙着招工的时候,李希烈终于按耐不住,把颜真卿弄死了。颜老头夙愿得偿当了烈士,不枉他一直持续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激怒李希烈。这件事的起因在于,在刘玄佐——也就是刘洽,他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曲环,李勉,李皋和王智兴的团团紧逼之下,李希烈一败再败,现在已经只能退守陈蔡两座孤城。李怀光败亡的消息传来,李希烈更感到末路将近,心头莫名浮躁,一时没有忍住,就用自己的裤带活活把老汉勒死在了龙兴寺的树下。 颜真卿的死讯很快传到了长安。柳卢氏自然是第一个禁受不住打击的,一日之内数度昏厥,而郭德罡的反应,则有点不大寻常。 “这下老师可算是成就了忠义之名了,也算死得其所……” “鏦儿你这是什么话,鲁公为国尽忠惨遭李希烈逆贼毒手,举国致哀,你身为鲁公门徒,不想想如何学鲁公大义,却在这里阴阳怪气,成何体统!” “哎呀我的爹,老师想要求仁得仁,舍生取义,你真的明白吗?你要是不明白,小儿给你唱一首歌,你就明白了……OnlyYou,能伴我取西经……” 其实升平公主和郭暧能见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是很高兴的。战乱三年,现在总算是能够回到长安自己的府邸,舒舒服服地继续过皇亲国戚的日子了。虽然从另一种角度来讲,他们是郭德罡这个边军节帅留在京师的人质。不过怎么看,这种组合都显得奇怪,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郭暧领兵在朔方,而郭德罡在京为质才是。现在倒好,老爹给儿子做起人质来了。 现在,郭德罡已经十三周岁了。一般来说,一个物种的寿命越短,其成熟期也就来得越早,所以郭德罡在唐朝的这个身板,已经开始上下都长毛,并且有了梦遗的经历。这在很大原因上,是因为这时代人均寿命很短,如果不趁早繁衍后代,就会面临灭绝的危险,因而人的身体成熟的都很快。就像郭德罡现在的个子,已经在五尺三寸上下,也就是一米六左右了。他进入了变声期,声音嘶哑凄厉,唱起歌来杀伤力越发强大,所以很快,他就被老爹老娘从公主府的正房之中赶出来了。 干掉李怀光之后,各镇行营兵开拔,东渭桥的大量积存军粮也成了各方垂涎的肥rou。这笔为数巨大,数目接近三十万石的粮食,如何安排交割,就成了郭德罡的心头大病。就在他从亲仁坊出来,准备去宣阳坊的大唐德隆总部时,一件小事促成了他的决定。 在宣阳坊的坊墙边,一个穿着神策军服色的士兵举着一个牌子,坐在墙角。牌子上写着: “当兵苦,当兵累,当兵就是活受罪。不但人身没自由,锅里没米也没油” 军民鱼水情,捕快管不了禁军,羽林军管不了神策军,城管大队对这些终极暴力机构的家伙们也没什么办法。所以,这个举着牌子的家伙就在那里坐着,饿的奄奄一息,周围围了一大圈各色服饰的人,包括德隆护卫队、京兆府万年县捕快团、京兆府城管大队、羽林军西市保卫署以及宣阳坊街坊治安联防队,以及不明真相的若干群众。 这种场面严重损害了大唐神策军的军容军貌,作为前任神策军右厢都知兵马使,郭德罡的脸色自然不会很好看。虽然他的德军现在已经改名叫作朔方军第一师了,但平时还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往神策军体系里面靠。也难怪,是人都有这种惯性,所以我们的朔方节度副使小郭大人,就下令把这家伙捉了起来,带回去吃饭。
经过宪兵队随军牧师认真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这位走上街头抗议的普通一兵,说出了令郭德罡始料未及的一番话。根据这位自称丁一山的士兵的描述,由于他所在的这部分神策军没有出勤任务,军粮供应已经接近断绝,他是在打昏了自己的队正,从他手中抢了一个面饼之后跑出来的。现在长安正处在在全面饥荒的边缘,就连以待遇优厚而著称的神策军,每天的供应也不过是一升糙米稀饭罢了。普通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郭德罡自然是不会挨饿,身为军粮转运使而挨饿的话,他也就不要混了。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引起了他的重视,这说明,滥印德票引发的通胀,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当务之急,是马上抑制住长安缺粮的态势,要不然很有可能造成再一次的泾原兵变。于是他改变了主意,直接奔大明宫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从东宫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了德宗喜极而泣的声音: “太子啊,东渭桥的米就要运到长安,我们父子能够活下去了!” 贞元元年的中秋,郭德罡的三十万石存积军粮一下子投放到了长安各大米行,米价每斗直落四百文,降至四百七十文上下。 贞元元年的中秋,由于有了粮食可以酿酒,长安街头在几年之后再次出现了醉鬼,这被礼部报称为祥瑞。 贞元元年的中秋,长安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在长期饥饿之后一次进食过多而撑死的。 贞元元年的中秋,蓝田也死了很多人,他们是因为做多粮食期货爆仓,跳河自尽的。 这一天,正好是贞元元年九月期米价合约交割的日子。在蓝田商品期货市场上做空米价的,是一家名为万国粮行的机构,他们一共抛出了三十万石的空单,净赚一百二十万贯。这件事,史称八一五粮食期货事件。 “世界上最早的资本市场诞生在安西……所有的资本市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充满了圈钱、欺诈、坐庄和剥夺的市场……从封建大贵族的机体里脱胎而出的权力资本从无助的中小客商那里,掠夺了无数的血汗……”——《简明政治经济学教程》,红旗出版社,切格瓦拉著,圣地亚哥,安西历1234年5月版,第92页。 【注1】颜真卿被封为鲁国公,所以人称颜鲁公 【注2】每天编新闻稿、写新闻稿已经折磨得我不大想写字了。但写小说毕竟还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呃,我也不说啥了,反正,你们啥时候想起来就来看一眼吧。本书还是会继续龟速更新的,节奏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