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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8:同一种人

    官静和细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用“高深莫测”或“云山雾罩”来形容谜一样的张倩椒,实在有点不够劲道,但两位红纸扇确实找不着其它够份量的词语了——打个不太贴切的比喻,这个资深美女简直就是黄药师+天山童姥的综合体,浑身上下洋溢着脱离现实的奇迹和神秘!

    “你们俩的眼神好怪!”张倩椒薄嗔道:“老是乌鸡眼似的瞅着我干嘛?”

    “椒姐,你有王者之气。”官静试探了一下烤鸡金黄灿灿的皮表,边吮吸着指头上的油汁,边用一个时下相当流行的词汇来表达自己对张倩椒的崇拜。

    童颜御姐闻得此言,很矜持地欠首,做了个“虎躯一震”的动作表示感谢。

    “椒姐……”细君涎着脸猴急兮兮地凑了过来,也不敢再提“神农氏小姐”和“普罗米修斯”的绰号了,满脸谄媚和讨好:“您看……能不能把这一手可以将毒蘑变成食物的厨艺窍门教给我?”

    “怎么着,你想带这门厨艺去乌孙国当陪嫁?”张倩椒绝对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女人,转眼间又把和亲公主那套把戏搬了出来,来来去去不忘讥讽金发小子。

    刘细君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千万不能生气:“椒姐,我没心思跟您开玩笑,不知道您想过没有,如果您能把这门化毒厨艺的秘方提供给国家,提供给现役部队,那我们中国军人在野外的战斗力将会出现多大的飞升?”

    “这么说你已经相信我拥有化毒厨艺了?不认为我是在撒谎吹牛?”

    “那是当然,您不像是会信口开河的无聊女人。”

    “抱歉,我没兴趣也没觉悟把自己的看家厨艺随随便便地提供给任何组织和个人。”张倩椒将手中的毒蘑串子转成了荷兰风车,在篝火上空很有节奏地来回飞掠:“金发高顺先生……你是装傻还是不知道我们中国在亚洲乃至全世界是什么地位?真要打起仗,恐怕只有我们的敌人钻进深山老林茹毛饮血的份吧?要你学什么雷锋!”

    “我可以花钱跟您买,只要您开个价,我绝不二话!”细君肃然说道:“关于特种作战我不想跟您过多解释,我只想告诉您一个事实,您的这门厨艺我志在必得!”

    “早就告诉你了,我不缺钱!志在必得?呵呵,你打算动武硬抢还是怎么的?”

    “椒姐,如果我用一门同样特别的厨艺和您交换,您愿不愿意换?”官静搞不明白细君这么着急向张倩椒索取化毒厨艺是什么意图,但他眼见徒弟吃了瘪,总不能不帮忙。

    “嗯……”张倩椒沉吟了一下:“可以!但我只想换你的勾芡技巧,其他的厨艺一概不在考虑范围以内。”

    “好说!”

    “静哥儿,你答应的这么快,就不怕自己吃亏?”

    “不怕!”

    “呵呵……其实所谓的化毒厨艺,根本没有什么玄奥可言。”张倩椒噗哧一口笑:“我相信[食物相克]的道理你们应该总听说过吧?比如说柿子和螃蟹不能同吃……”

    “听说过,柿子里有鞣酸,而螃蟹里含有丰富的蛋白质,两者如果同时食用,就会在胃中形成不能溶解的块状物——鞣酸蛋白,这就是所谓的[柿团症]……当然,从中医角度来看,柿子和螃蟹都是寒凉之物,两者同食就是寒上加寒,不中毒才怪……”细君听的一头雾水:“椒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两种无害的食物能混合出毒性,我们当然也能通过[食物相克]的法子,中和剧毒动植物体内的毒素,使之成为可口无害的美味。”张倩椒竖起了手中的毒蕈串子:“看见没有,这串毒蕈分别由[猩红水蘑]和[蛇纹黄花菇]组成,经过烧烤之后,两种毒菌里溢流出的汁液混合在一起,就会互相中和掉各自原有的毒素!”

    “原来是[以毒攻毒]。”官静恍然大悟。

    “未必要[以毒攻毒],比如我处理河豚鱼籽,就是先用石膏灰腌渍,再风干一年。”张倩椒纠正歧义:“湮毒为食的关键在于通过相生相克中和掉原有的毒素,不一定非得用两味虎狼食材进行杂交。”

    “我多嘴问一句,椒姐,假如您现在不是在姑射山而是在越南丛林里,那你还敢不敢随地采摘一些毒蘑,用你的[食物相克]理论将它们变成无毒的美味珍馐?”细君听出了一丝不对,如果张倩椒只能将[猩红水蘑]和[蛇纹黄花菇]这区区两种毒蘑互相中和掉毒性,那她这门化毒厨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推广价值——这世界上不同地域、不同环境的有毒菌类何止千万?

    “小看我了不是?管你哪一种毒蘑,只要在我手里,都能中和成无毒的食物!”张倩椒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等回去之后我开张单子,白纸黑字写出一百种毒蘑的中和解毒配方交给你们!”

    “椒姐,既然这世界上的毒蘑没一个能难住您的,那您何不多写几种配方交给我们?一百种太少了……”官静摸出一支烟,凑在篝火上点着了:“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把您的勾芡水平提升一个境界!”

    “静哥儿你误解我了,我不是耍小心眼故意要藏着掖着,问题我又不是植物学家,很多毒蘑我哪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所以当然没法全部落到纸面上交给你们?”张倩椒也点了一支白色的圣罗兰,优雅地徐徐喷出一串烟雾:“事实上在目标不明的情况下,中和毒性的重任我一般都会交给一个得力助手来完成。”

    扯淡扯到这里,两人的烧烤也都已经宣告大功告成。

    通过眼神交流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官静和张倩椒都很有默契地停止了说话,彼此将烤制好的食物毕恭毕敬地奉交给对方鉴赏。不同的是,张倩椒从随身携带的水壶里轻轻洒出了一串绛红色液体,淋漓在那串让人心惊rou跳的烤毒蘑上;而官静仅仅是转动了一下棒子,让烤野鸡身上的油汁均匀滚布开来。

    刘细君在一旁馋的直流口水。

    刷了绛红液体的烤毒蘑散发着一股奶油似的香味,颜色绚丽漂亮,卖相十足。

    肥嘟嘟的烤野鸡也是同样的勾人,光闻闻味道,都能感觉唇齿间有鲜味弥漫缭绕。

    “酱油?您今天一定是早就做好了野炊的准备吧?”官静嗅了嗅烤毒蘑,从绛红色液体上面闻出了淡淡的酱香,确定是酱油没错。

    酱油虽然是中国特产,但因为传播地域相当广泛,业已衍生出了极为复杂的谱系,别的不说,光是境外酱油就有泰国的鱼露、虾露和日本的海苔酱油(味噌)等好多种。在职业厨师的观念中,不同的酱油自有不同的用途,不可胡乱混淆。

    官静闻出来了,张倩椒淋在烤毒蘑上的酱油恐怕是自制的品种,这种类似奶油泡芙的香味,世面上流通的品牌酱油里,无论是龟甲万还是美极鲜都没有出产。

    “不敢吃就不敢吃,何必要找借口……”张倩椒伸出芊芊玉指,从串子上剥下了一枚红彤彤的蛇纹菇很秀气地纳进了口中,俏生生地白了小静一眼:“亏你还是个男人,这点胆子都没有!赶紧尝尝吧,我这酱油一般人根本尝不到的,这是[猴儿噌]!”

    “[猴儿噌]是什么?”金发小子一点都不怕死,没心没肺地从师傅手里抢过烤毒蘑串子,腮帮子一甩吹了个口琴,顿时下去大半,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大呼小叫:“赞!好吃!鲜的我恨不能连牙齿都吞进去……”

    “[猴儿噌]就是没酿造好的[猴儿酒]。但凡是数量较大的王孙群落,只要有上了年头的老猴存在,都会有酿酒的惯例;不过不是什么猴子都能酿出好酒,选料和发酵这两关是道大坎,人都掌握不好,更何况是猴?”张倩椒笑道:“姑射山的傻猴子中就有不少喜欢采摘葛藤酿酒,葛藤是解酒之物,如何能酿出佳酿?不过也应了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句老话,它们将淀粉含量极高的葛藤拿来酿酒,一经发酵、长毛,美酒是出不来,却自然而然变成了拥有特殊美味的酱油……”

    说罢拍了拍腰间的登山水壶,张倩椒一脸得色:“今天我到姑射山,有一半目的就是冲着[猴儿噌]来的。”

    “原来如此,刚刚我还担心你没撒盐,这串毒蘑会淡而无味呢……”官静佩服死了:“没想到用一个[猴儿噌]就全齐活了。”

    “那你的盐呢?你做烧烤的盐又是从哪儿找来的?别告诉我是草木灰透析的,那不可能搜集到多少盐。”张倩椒撕扯下了一片鸡rou,脸色忽然一变,用指头再次触碰了一下烤鸡的鸡皮,抬头看住了官静:“怎么会是脆皮鸡?你哪来的脆皮水?”

    “用饴糖、蛋清抹在鸡身上先风干,然后再烤制,只要控制好火候,自然就会有脆皮效果。”

    “哪来的饴糖和蛋清?”

    “找了个野蜂窝,搞到一点蜂蜜,崖壁上有燕子窝,燕蛋里有的是蛋清。”

    “漂亮的构思,手艺也过硬,简单的猎物愣是被你整治出了花样,算上刚刚的血旺雕刻,你倒是一点都没浪费。”张倩椒尝了一口烤鸡rou,连连点头:“味道不错,鸡身里塞着的花椒叶不但除去了腥味,还引申出了混合香型,咸味也恰当好处,呵呵,说说,你到底从哪来搞来的盐?”

    “燕子粪里找的,崖壁下的燕子粪积聚的很多,上面有结晶盐,用竹筒简单蒸馏一遍就能用。”官静的回答让张倩椒陷入了呆滞和石化。

    刘细君在一旁笑的打跌,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你个天杀的小坏蛋!”苗家帕黛一声惨叫,狼狈地从嘴中呸呸呸吐出刚刚还盛赞不已的美味脆皮烤鸡。

    “椒姐,你的表现有点过激了吧?难道大粪浇的蔬菜和稻米你没吃过?结晶盐是很干净的!”官静不耐烦地扯过了烤野鸡,劈手一把掰开:“你先别忙着翻脸,好好看看里面……”

    烤野鸡原来并非是单单纯纯的烤野鸡。

    野鸡腹内藏着一只鹧鸪,而鹧鸪的腹内又藏着一只禾花雀,三只禽鸟都没有骨头,只有香喷喷的净rou。

    “你袭改了[三套鸭]的做法?变炖为烤?”张倩椒愣住了:“晕!我怎么走眼了,天哪,我居然没能看出来?”

    “野鸡、鹧鸪、麻雀都经过了整料出骨,然后再按肢体比率一层层套压好,所以光看外表,野鸡的身体各部位勉强还算饱满。”官静耸耸肩膀:“或许是您没注意的缘故,因为比较赶时间,原料也不尽如我意,这个[三套禽]只要仔细看绝对能看出端倪。”

    “好样的,你的刀功看来不是一般的强,整料出骨想瞒过我的眼睛,没你说的这么轻易。”张倩椒把烤野鸡丢给了虎视眈眈的细君,咬着嘴唇上上下下审视着官静:“你个小坏蛋,我不过去林子里转了个来回,你就弄出了这么大花样!这局是我输了,光有解掉毒性的毒蘑菇,却没有在烧烤上表现出一丝半点的技艺,这是我的失策,我输得心服口服。”

    “不敢当。”官静笑道:“大姐的神乎其技也让我既是钦佩又很羡慕。”

    这一次他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张倩椒的甜美口音,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摸了摸正趴卧在地上打盹的鹈鹕的毛茸茸脑袋——鹈鹕的块头太巨大了,刚刚张倩椒没把它带进密林,这也给了官静一个投机取巧的机会。用来做“三套禽”的野鸡、鹧鸪和禾花雀都不是细君和他打下来的,而是官静利用拟声,骗的这只傻乎乎的巨鸟搏击长空免费充当了一次打手。

    谁说鹈鹕只能猎鱼?

    以这种巨鸟的块头,只要是训练有素,让它去猎捕人类都没有问题!

    这一回,轮到张倩椒无话可说了。

    神秘莫测?这个词拿来形容官静同样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