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伤 逝
方宁鼻子一酸,眼眶发红,几欲泪下,母亲温婉慈祥的笑颜又浮现在眼前。那发钗雕琢精美,隐泛流光,钗头如一五彩之凤,展翅若飞,下面点点珠玉垂挂,摇晃间晶莹耀眼。 方如山叹息着放下发钗,轻轻掀开另一个长条形的包裹道:“这把短剑是件下品法器,父亲当年从家族拿来作为防身之用。”包裹内躺着一柄二尺八长的短剑,刃长柄短,刃身隐泛寒光,与父亲给他在镇上打造的那柄短剑相似,却比他那柄短剑沉重了数倍,看上去无比锋利的样子,那皮质的剑鞘裹着金属云纹,异常精美。 “还有这支腰牌是家族子弟的身份信物,你以后回家族时拿出来作为凭信。这些银两可以作为你以后回家族的资费,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家当了,爹爹病后能留给你财产也不算多了。”方如山一边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一边轻声叹息道。 方宁一件件接过父亲交与的东西,那腰牌不知是何物所铸,着手湿润,正面有一古篆“方”字,后面则刻“如山”,两字,正是父亲的名讳。 “你以后回家族,路途遥远,万事小心,不可轻信他人,不可轻易露财于人前,即使以后在家族内,也要谨慎。我们虽是方氏嫡系一脉,但族内也会有纷争。你伯父人虽不坏,但性情偏狭,当年你祖父怜我没有觉醒灵根,对我多有照顾,却让你伯父看不惯,以至骨rou兄弟徒生嫌隙。作为灵武世家的嫡系子弟却没能觉醒灵根不能修炼灵武,旁人轻视也就罢了,亲兄弟也是如此,爹爹心情抑郁之下离家远走。爹爹现在的伤病要是在家族,只要你祖父或是其他长老出手,治好并非难事,可是在这里却成了绝症,也是爹爹命该如此啊。” “你祖父乃方家家主,掌控家族事务,位高权重。你伯父此时也应该已晋入长老位了吧,父亲与他虽不亲近,但想来不会刻薄于你,毕竟我儿也是觉醒了灵根的,我已经写下书信让他们以后多多照顾你。”方如山自知时日无多,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给方宁说个遍。 “爹,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方宁一听,哪有不知道父亲在安排后事的。心中悲伤,再也忍不住低泣起来。 “孩子,别哭,你要坚强起来,凡人再高寿也不过百来年,爹爹身为凡人之躯,此生有你们母子俩,已是老天赐我天大的福分。人总是要走的,而孩儿你则不同了,你已觉醒灵根,今后修炼有成,寿元悠长,家族那些前辈活个二三百岁乃是常事。我们方家乃是九灵宗的附属家族,九灵宗可是这方天域最大的宗门之一,宁儿以后是要加入宗门的,可惜爹爹看不到了。”方如山心中既欣喜又是遗憾。 父子俩一番长聊之后,方宁借故提出要出去转转,只是不想看着他爹悲伤的模样,方如山病后他一直陪在身边,极少出门了。 “你出去走走吧,每天陪着爹爹在家里,把我儿闷坏了。” “我马上回来陪爹.”方宁收捡好油布里的东西后走出院外。 石头家离方家不过二十余丈远,小小的院子灌木为篱,此刻董大牛夫妇俩正在屋前忙碌着。方宁推开院门上前道:“叔叔婶婶,石头在家吗?” “哟,宁儿来了,快快进来。石头,你宁儿哥哥来了。”董婶热情地张罗着。董大牛为人憨厚,不太擅言辞,只是在旁搓着手乐呵呵地微笑着。 石头从房里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两小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如果方宁的父母皆无病患,这种无忧无虑的童年该多么美好,可惜上天太无情,生生要散了这小家的天伦。这次两小却只是稍稍聊了会儿,方宁心里惦念着父亲,就告辞回家。他本是不忍听父亲那些安排后事似的话语,不愿在父亲面前露出悲伤才出门来的。 “宁儿,叔叔送送你吧。”董大牛道。 看着自家的丈夫似有话要单独对方宁说的样子,董婶是明白人,连忙拉住要跟出来的石头。 走未远,董大牛即关切地看着方宁道:“宁儿,有些事你得早作好准备了,看你爹爹的病情可能熬不过这个秋了。” 听到这话,方宁心中大痛,他最怕听这些话,他早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只是一直自己骗着自己,就当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即使就永远这样服伺着自己的父亲,他依然感觉很幸福。 “大牛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方宁呜呜哽咽道。 “孩子,我们都知道你很伤心,其实你父亲已跟我谈过了,有事董叔会来帮忙的,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了。唉,好人不长命啊。”董大牛拍拍方宁的肩膀,忍不住喟然长叹。 “方家在此地没有亲戚,一切有劳大牛叔了。”方宁抹了把眼泪躬身一礼道。 与董大牛分手后,方宁躲到无人处大哭一场后,方才回到家里。一个月后,方如山病势愈发沉重,方宁更是每天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 这天,本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的方如山精神忽然好了起来,眼睛里也多了份神采。方宁似有所觉,心开始撕裂般疼痛。 “宁儿,爹爹嘱咐你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吧,记得一定要回到家族去,我写给你爷爷的信与地图要收好,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外遇事要谨慎,为人要勤勉,勿轻信他人!”方如山紧抓着方宁的手道,他没有想到自己生下的儿子竟然会有修炼灵武仙术的资质,以至临终前万千叮嘱,只是担心误了孩子的前程。 “爹放心吧,宁儿都记着呢。”方宁强忍着泪水应声道。 “宁儿,爹爹要走了,要去陪你娘亲了。”方如山嘱咐了方宁几句后,脸上的神采开始如涛水般退去。 “爹,不要,不要啊,你不是说要看着宁儿长大吗?”方宁摇晃着父亲的手臂大哭。 “宁儿,不要哭,要坚强!要照顾好自己!爹累了,要走了,你娘亲在等我呢……孩子他娘,我们的孩儿定会登临……武道绝巅……成为盖世强者……”方如山语音越来越细,好似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无神的双眼慢慢阖上,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轻轻滑落…… 方如山终究没能熬过病痛的折磨,带着对儿子无限的惦念与不舍,撒手而去。 “爹,不要啊,你不要宁儿了吗?你说过要看着宁儿长大的,爹……爹……” 悲怆的哭声远远传出…… 方如山的丧事都是乡邻帮助办理,方如山夫妇平日乐善好施,村人多受其惠,故此乡邻闻讯皆前来帮忙。 按照方宁的要求,村人将方氏夫妇合葬在一起。方如山去后,方宁日日以泪洗面,董叔夫妇百般劝慰,石头更是每日前来相伴。 此后的日子里,方宁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了,曾经幸福美满的一家,现在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屋里每处都是双亲的影子,廊檐下的藤椅仍在,那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却离他而去;床边的书籍半卷放置,那曾经的读书人再也不会回来翻阅。 最难熬的是夜晚,冷雨寒窗,孤灯只影,房间院内,空寂无声,只有秋风夹带轻寒掠过窗棂,发出些吱嘎吱嘎的声响。桌上如豆的烛光在风中摇曳,好象随时都会熄灭。
方宁倦缩着身子拥被独坐,象寒风中瑟缩的秋草。 回想数日前,两人尚在灯下细语,父子情深绵绵,这一刻往日的一切恍若梦幻,方宁只愿这一切都只是做了个梦,第二天醒来时,依旧可以看见爹爹的笑颜! 梦终究会醒,悲伤却总难排解,心撕裂般痛,方宁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几天后方宁请来董大牛帮助在父母的坟茔边搭了一个茅屋,茅屋不大,刚好放下一床被子有余,被子下面铺着厚厚的稻草,茅屋前用一块厚布作门帘。自此方宁每天就住在草棚中,心情才开始真正好转起来。他感觉这样陪在父母坟茔边,仍象在父母生前一样。 夜卧茅棚,思念无尽! 秋风呢喃,象母亲温柔的呼唤; 秋雨淅沥,是父亲慈爱的叮咛。 有父母相伴的小方宁不再孤单! 平静下来的方宁开始思量自己今后的路,方家是一定要去的,不管是为了他自己志向还是为了父亲的嘱咐,方宁都要回到家族。修炼灵武仙术既然是父亲一生的梦想,那就让自己来帮父亲圆却这个梦想吧! “爹、娘,孩儿一定会让这苍天大地都传颂我的名字!” “孩儿注定要站在武道之巅!成为盖世强者!” 站在父母的坟前,方宁满怀骄傲地用雏嫩的声音发出了此生最铿锵豪迈的誓言! 他虽不知道修炼武道的艰辛,但即使再苦再难他也不会退却半步!他忘不了父亲的期盼,苦难再多他也将义无反顾,方如山生命中最后那句话象刀子一样铭刻在他心底,将成为他这一生不懈追求的动力! 方宁晚上则修炼纳气诀,日间则修习拳术剑诀、读父亲所留的各类书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石头倒是经常前来相伴玩耍,方宁父母尚在时,两个小家伙经常在一起捕鸟摸鱼,每日形影不离,情谊亲如兄弟。这家伙有时晚上还想赖在方宁的草棚里睡,不过方宁每晚打坐修炼,最怕惊扰,不宜有人在旁,只得坚持让石头回家去,幸好茅棚距两人家不过数十丈远。 秋去冬来,又是漫天飞雪时节,茅屋中方宁闭目端坐,此时屋外白雪皑皑,茅屋内却温暖如春。董叔怜其孤苦,把个茅屋搭得厚厚实实。 “呼……吸……”方宁坐在茅屋里吐息咽纳不止,丝丝真气聚于丹田,不住轻轻回旋,一圈,两圈,三圈……渐渐地凝成一颗黄豆大小的气团。气团微微散散发莹莹光泽,又化成丝丝缕缕运行于经脉间,洗伐着方宁全身的经络血脉骨rou。此时他周身热气蒸腾、汗出如浆,全身肌肤毛孔似有物排出,鼻端一阵阵异味传来,方宁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身体现出衣衫之外的肌肤布满斑斑黑褐色的污垢。方宁不管不顾,继续吐纳,直至全身气机平和,才缓缓睁开眼来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满脸喜色地喃喃自语道:“终于到炼气一层了!”这几乎花了方宁近一年的时间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