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牢笼（1）

    在政论商讨大会召开的第二天，一间关着未明人的牢房正迎来新的伙伴；无名少年和洛伯被三个巡逻骑关押至此，而伙伴们却用一种呆滞且木讷的眼神盯着他们；这是他们这小半个月以来第一次相聚，但却在任何人身上都感受不到这种因团聚而带来的美好氛围，相反地，这里笼罩着令人窒息的丧气。

    “喂，西蒙和主论大人可是答应我要放我出去的呀，怎么又把我送回来了！”

    一路上洛伯和少年像两个等待毙命的囚犯似地被人蒙着脑袋，而当那头罩褪去，昏暗的牢房的墙壁又出现在洛伯面前时，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于是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才发现这梦原来是真的，而他又确实回到该死的乌托邦。

    靠近洛伯的猞猁以一种深沉又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它伸出舌头，并用舌头舔舐着自己那干瘪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吼，吓得洛伯双脚跳起。

    三个坐在猞猁身上的胡萨克人放声大笑，随即牵着他们的坐骑慵慵懒懒地离开，现在是下午一盅，正是容易疲累且需要休息的时刻。

    看着巡逻骑的身影渐行渐远，走廊里的灯又一个接着一个地在他们身后熄灭，洛伯的心也同那些消逝的灯光一样，越发沉重和复杂。

    “洛伯，你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主论大人又是谁？”黑暗中，他的同伴忍不住问道。

    此刻，他受伤的心让他没有心情回答任何问题，他蹲在破旧的栏杆下面，只希望自己能安静地消失。

    “是争论商讨会上权力最高的人，他答应了洛伯会放他走的。”少年见洛伯默不作声，便替他回答道。

    于是，一大堆问题又接踵而来，少年也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拿出来和众人分享——

    时间在众人的交谈中悄悄流逝，午后的倦乏让他们早早地进入梦乡，直到半夜三盅时，一阵细碎的说话声把靠在栏杆上的洛伯吵醒；他先是看到由栏杆外射进来的光影越来越明，再是觉得那细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之后便巴着脑袋向外探去，继而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见到洛伯后的开场白几乎和几天前西蒙见到他时一样，不过他们面带微笑又神采奕奕，与西蒙那种冷峻又刻薄的神情比起来要令人愉悦得多。

    “好久不见啊，洛伯！”他们异口同声着。

    这次洛伯反倒不愿意掐自己了，因为他害怕这是梦；他把众人都叫起来，趁着默和尹恩还没有完全走到大家面前。

    而当所有人都揉着惺忪的睡眼，又渐渐从模糊的视线中认出门外站着两个亲切的身影时，他们却立刻精神抖擞，不约而同地扒向栏杆，如同十几条忠诚的小狗见到凯旋而归的主人。

    “默，你可是要带我们走？”众人殷切地问着；很快就看到尹恩用一块形状怪异的小玩意将门锁打开；洛伯清楚地记得，这东西之前曾在那几个关押自己的巡逻骑的身上出现过，是打开牢房的钥匙。

    默咧着嘴笑，仿佛和这些孩子们一样满怀着无以言表的喜悦，甚至是沉默寡言的尹恩的脸上，现在都扬着一种微妙的激动。

    “呵，这么久没见，大家看上去都成熟了许多呀。”默开着玩笑，因为现在这些菜鸟的倦容的确看上去像久经沧桑的老鸟，即便他们每一人的脸上还带着孩童般的笑容，也无法掩饰这种质的变化。

    尹恩咳了咳嗓子，依旧用他那直白又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你去带他们领身体吧，我去把钥匙还给骑兵，顺便把要办的手续办掉。”

    默点点脑袋；众人很快就与尹恩分手，随默前往“停尸间”。

    “停尸间”其实是乌托邦里停放囚犯rou体的地方，在乌托邦它有自己的名字，即为“隐坊”，是个不为人知的隐密场所，只有一些够级别且了解乌托邦的人才会知道；而后爱玩笑的二级人员都称这里为“停尸间”，于是没多久连乌托邦的胡萨克人也喜欢这么叫。

    默为大家解释着为什么乌托邦要将rou体与灵魂分离的原因，还告诉他们与之相关的一切都是乌拉拉卡奇的创造，而现在这个人却因为各种缘由成为E都恶人榜上等级颇高的通缉犯。

    “接到上级的命令后，我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尹恩同我带你们离开乌托邦，天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们并为你们担心，本来我是可以明天早上再来的，嘻嘻——

    我们的这一冒失的举动招来了不少胡萨克人的反感，要是你们之前能看见我们在从看管钥匙的小矮子那里拿钥匙的时候，它又多想往我们脸上吐口水的话，你们就非感激我们不可，因为我太了解你们又多渴望离开乌托邦了。”

    快走到“停尸间”的时候，默突然顽皮地说着，还做出一些既严肃又令人生厌的表情以告诉众人那些胡萨克人有多么想赶他们走。

    “所以一会儿，你们到了停尸间也会有人给你们使脸色，并且这些长期和尸体打交道的胡萨克人比其他人更是讨厌。就算是白天，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瞧的，而如若你为此表现出任何不满并迁怒于他，他们便叫出一个又一个同你身份不服的身体让你去辨识，好把你的耐性统统消磨完——”

    默还没把话说完，一扇巨大的刻着猞猁图案的木门就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不能同你们一起进去，我的身体可不允许我进那种地方——但记住我说的话，在那些小矮人面前尽量谦卑，不要招惹他们，不然你就有可能明天晚上再从这里走出——”

    沉重的大门支支吾吾地开了，从中走出一个看起来阴气重重的胡萨克人，它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疲倦来形容，而是临驾在慵懒和困乏之上的僵硬和死气。

    此刻，众人已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仿佛他们即将进入的是死灵的沼泽、鬼王的炼狱，直感毛骨悚然。

    风尚在人群中瞄向少年的面庞，他发现对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他在迎新大厅里见到过的那个神态自若的男孩，反而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对此表现出夸张的恐惧和不安。

    一个看起来像是这“停尸间”里的头目的胡萨克人让众人站成一排，他用那半睡半醒的小眼睛将他们斜视了一番，用一种极不屑的、刺耳的声音高叫着一排听上去杂乱无章的数字。

    “33号、458号、3564号、7484号——”

    很快十多具身体就出现在大家面前——这些身体正幽灵般地从墙壁里、天花板上以及脚下的地面飘进众人的视线，而后正确的身体同自己的灵魂结合，而不正确的身体悻悻地离去，紧接着又会传来那个胡萨克人的高声惊叫——

    当这十几个新人从那扇木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尹恩已经回归并同默并肩而立；大家脸上是比之前还踌躇的委顿，甚至他们都还不大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让他们感觉有气无力且浑身不自在。

    洛伯和少年却丝毫未感不适，毕竟这些天他们在一种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身分离了两次。

    “慢慢就会习惯的，你们只是太久没有披上自己的rou体了。”默举起手腕，看向表上正显示的时间，“走吧，估计在天亮前，我们就能到训练营。而且相信我，我已经为你们寻了一处相当不错的住所。”

    正说话间，“停尸间”的木门竟再一次敞开——这次它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羞涩，而是被鲁莽地弹开——于是，迎面走来四个满头大汗的胡萨克人，他们正抬着一口身长足有九英尺、高两英尺的石棺。

    “闪开，快闪开！”之前那个神情刻薄的胡萨克人正走在队伍的后面，他刺耳的尖叫声将他躲在石棺后面的位置暴露无遗。

    不由分说地，所有人都将身体紧贴在墙壁上，且受一种凝重氛围的影响而屏住呼吸；他们目光如炬，带着一种不解的心情，直勾勾地盯向那口看起来沉重不堪的石棺，等待这群匆忙经过的胡萨克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忙你们的去吧！”领头的胡萨克人从石棺下面穿过，对这些比他高半米之多的人来说，他的穿越就像是变戏法似地；此刻，他瞪大眼睛气冲冲地看向一个正盯着他看到的菜鸟，这使得原本就心有怒火的他看上去更显生气。

    “默，那箱子里装得是什么，看上去很贵重的样子。”少年的脸几乎和默的脸贴在一处，所以此刻他极小声地讲话也只有默一个人能听见。

    默表情僵硬，一副心事凝重的神情；他并没有回答少年，而是用自己的沉默告诫对方不要再问诸如此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