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科幻小说 - 穹宇遗踪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清除游戏

第十九章 清除游戏

    我被父亲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如此也避免了与其他人接触。眼下这般情形,实属无奈。相信父亲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帮子人守在我们身边,期盼我将这乱世救于水火。

    于我而言,很多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可无论是女人的死,还是我的生长能力,都不如这一日千里的异变速度和涉及范围令我感到吃惊。

    一想到之后的很多事情都会出乎意料,我的身体竟控住不住地发起抖来。

    我想要保护的人纷纷离我而去,和我共患难的人也会化作白骨。人固有一死,只是这种面向死亡的节奏并不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中。

    杞人忧天,身心交瘁,我开始羡慕起这些在我面前夸耀和奉承的人,至少在他们心中还有一根可以撑起这片天的柱子,而我心中却只有令人煎熬无比却又不得不咬牙活下去的偷生。

    安逸让人们放松了警惕,他们以为有神灵庇护便可以高枕无忧,一一像坐大巴去春游的孩子那般在车厢内说起了闲话。

    他们小声议论并大言不惭,时而猜测着我存在的意义,时而又幻想出圣洁的天地。

    有人认为,我是远古留下来的神,同盘古一般可以开天辟地,如此便可以为人类开辟一方净土。

    有人却说,我受外星人的派遣,借此机会来观测人类在生态危机下的生存意识,而眼前的一切很有可能只是外星人模拟出来的假象。

    更有人说,我是上帝的私生子,一直藏匿在人群中,伺机保护主的忠臣。于是,只有那些信奉他的人才能存活,罪恶满满的人变成恶魔吃掉所有社会的渣滓以及无神论者,从而建立一个更加美好、和谐的社会。

    各种奇思妙想,不计其数。古代神话、外空生物、西方诸神……总之,往我身上贴的标签越多,我心里的重负也就越沉。

    除了质疑自己外,我还担心身旁的父亲。他始终默不作声,静静地坐在我左边,如同一尊石像。

    父亲目视前方,眼神深邃而让人琢磨不透。无论是毅力,还是遇事的态度,父亲都是佼佼者,且从不愿意给我施加太多压力,即便世殊事异,物是人非,他还是秉着那颗宽厚博爱、善解人意的心,像旧时那般小心照顾和守护着我。

    虽然很多细节表明父亲对我心有余悸和戒备,我也非常清楚,我们很难再回过去,但只要我身边还有他,他还愿意同我随行,我便觉得自己已然获得了这世间最温暖、最永恒的爱。

    当人们正有持无恐地畅想未来的时候,两个严峻的问题随之出现。一、巴士燃油不足,存在车停半路的风险。二、我们没有储备任何食物和水,不便于长途旅行。

    为此,父亲提议将剩余的汽油全部用在获取燃油和食物扩充上。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周围的路况,并选定出一条两全其美的路径,决定先补充燃油再获取食物。

    应父亲的要求,司机将车子停在附近一家五金店铺旁。他邀几个壮实的男人同他一起下去,说是要贮备一些好上手的家伙用来防身。显然,这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两个胆小怕事的男人拒绝了父亲。剩下的四个男人也都表现出不情愿却又不甘认怂的神情。总之,事关生死,潜意识下,很多人的自私和懦弱都被放大,而他们合计了半天,最终也只有三个人愿意同父亲下车至五金店。

    我想,其他三个人之所以不敢以身犯险,大概是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一方面,敞开的五金店铺内一片漆黑,谁也不知道进去以后会遇到什么危险;另一方面,那些吃人的怪物极其狡猾,有可能早已埋伏在四周,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其实,最可怕也是最难让人改变的不是恐惧本身,而是人在忌惮它时产生的副产品,比如危机意识、模拟环境。于是,直面恐惧的嘴脸并下定决心去克服它成了这世间最艰难的决定。

    所幸并没有发生什么骇人的事件,店铺里空无一人,街道上也没有或徘徊或蠢蠢欲动的怪物。待四人安全上车以后,从一条窄小的巷子里倒是冲出来一只无比嚣张的女怪物。

    车子刚准备发动,那怪物便一股脑儿地撞在车皮上,用两只血rou模糊的手扒着大巴右侧的玻璃。或许是她奔走过度,已浑身无力,又或是她身残臂断,无以假力,孤零零的她趴在大巴的铁皮上,如同一只撞在此处奄奄一息的野兔。

    “谁胆子大,下去弄死她吧!”

    “是啊,弄死她得了,哈哈。”

    两个痞气的小伙子突然起哄。紧接着,他们竟闪到距那怪物较近的玻璃旁,打开窗户,用衣服挑逗着下面的女怪。若不是大巴的窗户较高,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早就被那东西给拉扯出去了。别看这女怪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真要是饿极了且眼看食物近在咫尺,定会拼了命地使出浑身解数。

    车厢外是女怪那焦灼且喑哑的干咳,车厢内却盘绕着两个小伙子的嬉笑以及个别人的教唆。

    “哎呀呀,若是那姑娘没有灭失人性,应该和你们差不多大,怎么能说弄死就弄死呢,你们可不要身在乱世就胡作非为啊,神仙可都看着呢!”

    “别管了,赶快走吧,反正她也追不上我们。”

    “弄死吧,她不祸害我们,迟早也会祸害别人,还是给那些没我们幸运的人一条生路吧。”

    “哼,我看你们也都丧失人性了呢!”

    “快走吧!”

    一部分人摆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催着司机赶快离开,而另一部分人参与其中,或嚷着处决,或嚷着放过。甚至那两个小伙子已经准备下车,手里还拿着父亲带来的工具。

    有人起哄,有人背后阻止,有人小声咒骂,却没有一个能主持大权的人给定答案。父亲挤在人群中,也成为了阻止队伍中的一分子,只是人云亦云,他的声音湮没在鼎沸的喧嚣中,没有任何作用。

    司机不敢惹这两个地痞流氓,加之一位距他较近且看起来很难对付的硬汉也支持他们的做法,便只好乖乖打开车门。

    女怪闻声而来,却被其中一个小伙子用扳手打中脑袋。女怪瘫倒在地,整张脸都陷在柏油马路上。等她站在起身来,将脸再次转向众人时,一颗令人惊骇无比的碎裂的脑壳赫然出现。

    很多人都因这场面而受到惊吓,妇人们将脸藏在另一侧,还用手捂住耳朵;老人们双眼紧闭,或双手合十,或在胸口划着十字默默祈祷;只有少数几个胆大且爱看热闹的家伙,在车厢内拍手叫好。

    女怪再次对两个小伙发起攻击,她恶狠狠地向击中她脑袋的小伙跑去,即使嘴唇已经破裂,却还要努力扯开口,不知疼痛地向对方身上扑。一记重锤,另一个小伙从外侧偷袭女怪,只听“咔哧!”一声,女怪的右腿已然折断。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车窗外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并不因我勇敢,而是我震撼到忘记将目光躲避。父亲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父亲的手饱含温度和湿度,指尖上脉搏的跳动真切地拍在我的面颊上,使我的心不由地砰砰直跳。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点什么,毕竟我在这群大人眼中有些分量。放任这两个疯小子在外面胡作非为的话,很有可能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可正当我准备拿开父亲的手,转身劝众人收心的时候,父亲却将手放在我嘴边,像是早有准备,知道我会冒然出头。

    “嘘——,什么也别说,让他们自作自受。”父亲在我耳边轻语。

    我并不能很理解父亲的用意,想着这或许是他保护我的方式,便打消掉刚才的念头。

    与此同时,在座椅与座椅的隙缝间,我看到在我斜后方的老太婆正怔怔地看着我和父亲的小举动,仿似我和父亲的交流以及得过且过的想法都被她尽收眼底。为此,我心生愧疚,越发觉得老太婆的表情里充满责备和失望。

    “呀,瞧,那边!”

    突然,一位妇人手指向另一侧的窗外,她将脸凑了凑,更加肯定地嚷着,“哎呦!有个小女孩正趴在地上呢!”

    说着,人们的目光便随女人的惊呼被吸引而去。几乎所有人都贴在玻璃上向外探,借此望见女人口中那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是呀!一个小女孩!”

    “哦,她正倒在那辆黑车下面呢!”

    我随即跳下座位,根据大巴前窗锁定小女孩的位置。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小女孩正俯卧在车下,若不是她坚持不懈,始终没有放弃挥动手臂,我们很容易与之擦肩而过。

    虽然我们距她仍有一段距离,且夜色渐深、寒气渐重,玻璃上爬满细微的小水珠,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小女孩脸上的无助和痛苦——她几近绝望,却又不敢放声求助,一旦她惊动了徘徊在外的怪物,她的存在便会从幸运变成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