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菊花台
长安城内,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只有巷间时不时地传来更夫“笃笃”的敲竹筒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沙哑的喊声——“三更半夜,小心火烛;灶前灶后,仔细看看”。 一只夜猫正在垃圾堆中找东西吃,突然耳朵竖了起来,动了两动,轻轻地趴了下来,暗黄的眼睛看向街道前面。很快,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蹄和青石板的击打声在空旷的街道上阵阵回响,马上的士兵身背黄绸竹筒,筒顶已经被蜡封住,筒身注明四个大字——“马上飞递”! 因为已是晚上,皇宫正门已关,士兵径直跑到北门玄武门,刚下马就跌了个踉跄,却顾不得休息一下,跑到宫门前拍打着大门叫喊道:“云中六百里加急,快快开门!” 楼上巡逻守将探出头,见没有异常情况,这才道:“宫门已关,没有皇上传召不得开门,你把公文呈上来吧。” 让人吊下一根绳子,让对方拴住拉了上来,楼下的士兵不放心,叫喊道:“这是太子殿下从云中发来的六百里加急快报,可千万不能拖着了。” 守将闻言不敢拖沓,拿着公文亲自往禁宫赶去。跑到两仪殿见高昌还在殿外守候,赶紧道:“高公公,太子……” “嘘!”高昌见他声音有些大,赶紧阻止了他,上前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守将道:“太子殿下发来前线公文,要呈给皇上审阅。” 高昌有些迟疑,“皇上忙了一整天了,刚刚才休息,不能打扰他啊。” 守将急了:“这可是六百里加急公文啊,太子殿下发来的时候让尽快呈报,千万不能拖着了。” 高昌见到竹筒上“马上飞递”四个字,也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但是皇上这两天不知为何,火气特别大,若是自己跑进去搅了他的好梦,说不得又会被训斥一通了,正在他左右为难时,殿内传来声音——“高昌,谁在外面说话呢?” 李世民醒了。他这两天总是感觉心里有些烦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一样。就刚才还做了个噩梦,醒过来后见外面似乎有人说话,出声问道。 高昌道:“皇上,太子殿下发来六百里加急公文,说要尽快呈给您审阅。我怕吵着您睡觉了,不敢打扰。” 李世民一听赶紧让他进来。高昌让守将不要动,自己进去招呼宫女们为李世民更衣,把竹筒中的公文拿了出来,递给了李世民。 “儿臣李治万死禀报,贞观十七年七月一日,薛延陀和神秘势力相勾结,通过内应盗取大将军帅印谎报军情,儿臣于乱石谷遭遇敌军埋伏,死伤八千有余,马将军战死,左卫将军赵子轩为助儿臣脱困,假称太子引走敌兵,为薛延陀大王子曳莽掳去……” 李世民身体一颤,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高昌赶紧上前托住他,朝左右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召太医啊!” 李世民摆摆手,“老毛病了,还需要看什么太医啊。”他看了看那掉在地上的公文,叹了口气,歉然道,“明儿个,让兕子进宫一趟吧。” …… “李治现在怎么样了?”曳莽骑着马,问一旁的蒙鞠。 蒙鞠脸上似乎有些惊异,道:“这位大唐太子真是个人物,一点当俘虏的觉悟都没有,现在居然在悠闲地唱着歌呢!” 曳莽冷哼了声:“他倒是自在,唱什么歌?” “属下也从来没听过,不过据他自己讲,”蒙鞠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这首歌的歌名是什么意思,“叫《菊花台》!” 曳莽脑子里面又被插了根铁棒,什么菊花,什么台?是大唐发展太快,还是我薛延陀走路太慢了,怎么从来没听过有这首歌呢?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地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残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 我心事静静淌 ……” 在旁边看着赵子轩的突厥兵觉得很奇怪,不是奇怪这个“大唐太子”为什么要唱歌,而是奇怪他唱的歌,跟漠北民歌的粗犷豪放不同,似乎也不像大唐那种曲风,但是听起来琅琅上口,很是顺畅。有几个懂大唐话的突厥兵向众人翻译了一下歌词,听者无不动容,就连他们这些连字都不会写的粗人都觉得既浅显易懂,又优美动听。 赵子轩悠闲地唱着《菊花台》,心底却远没有脸上表现得那般平静。毕竟迎接他的可不是鲜花,而是铡刀。本来自己不想做什么英雄,因为英雄不是早死,就是早残,只要能在这个不讲法度只讲权力的时代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也不枉他穿越一回了。 敌兵追上来的时候,他真的很害怕。但是当李治用绝望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突然间又想当英雄了。如果能用自己的死换来这么多人的性命,那应该,也是值得的吧。李治跟自己这么亲近,也算自己的兄弟了,更是自己的大舅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抓,于是,他想出了个冒险的主意。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大丈夫,想出了这么个“驸马换太子”的主意,还真成功了!当他离开李治的队伍时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因为主动权在曳莽手里,曳莽可以选择追他,也可以选择继续追李治,他只能像个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一样尽量在曳莽面前展现自己“太子”的身份,惊慌失措、心虚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后世再挑剔的影评人见到这一幕,都会夸两句。很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曳莽果然是那个一朝被蛇咬的农夫,抛下了人数多的一方,一心一意向自己追来,把自己当成了太子捉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回到乱石谷后居然置大好形势于不顾,抛下已经被合围起来的数千大唐士兵,主动撤走了,好像输的一方是他一样。 撤走之后也不停留,立马整顿人马回薛延陀。这实在让赵子轩很摸不着头脑,夷男一家脑袋里面是怎么想的,兴冲冲地带兵来,又兴冲冲地带兵走了,若不是自己这个假太子被抓,别人还以为他们是郊游来了呢。 正想着事情,曳莽跑来了,得意道:“怎么样,太子,过两天就要到我薛延陀的牙帐了,害怕了没?” 赵子轩笑了笑,反问道:“若是大王子也被捉到长安去,面见天可汗,会不会害怕?” 曳莽一愣,我问他呢,怎么他反而问起我来了,忍不住鼓起了胸膛,豪气道:“本王乃是未来的草原之主,数百万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本王手中,脑子里又岂会有害怕二字?” 赵子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作态的曳莽,道:“既如此,大王子又问孤作什么?” 真是死鸭子嘴硬啊,曳莽咂咂嘴,这些唐人说话就是婆婆mama的,不怕就不怕呗,直接说不就得了,忍不住挖苦道:“你就装吧你,等到了都尉揵山,别吓得尿裤子才行!”说完不再搭理他,拍马朝前赶去。 都尉揵山,薛延陀的牙帐!那里,就是我赵子轩的埋骨之地!